羲和又休息了两天,便回到了国学院。
岂料,身旁空无一人,就连萧明瑄素日里会留在学堂的书也不见了踪迹。
“小哥哥人呢?”
她特地赶了个大早,就想跟萧明瑄多说两句话,还特地带了新出炉的糕点。
“你不知道?”
羲和闻声看去,赵思源拿了两本书在前头坐了下来,扫了一眼萧明瑄的位置便挪开了眼。
“知道什么?”羲和眨巴眼睛,一脸懵逼。
“父皇没给你说吗?萧明瑄被送去护国寺修行了。”赵思源的消息挺灵通,在景元帝秘密下旨当日便听到了风声,“我记得好像就是今天走,这会儿估计已经快出皇城了吧。”
“护国寺?他又不是和尚,修行什么啊?”怀中的糕点还热乎着,但羲和全身都仿佛浸入冰水一般,如坠深渊。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听说这是萧明瑄自己愿意的。”赵思源只知道景元帝和萧明瑄进行了一场密谈,除了三平谁都不在场,出来后这道圣旨就颁发了,“哎呀,笨丫头,照我说这小子忒没良心了,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他都要走了也不来跟你道个别,真是白瞎了你一片好意。”
羲和的神情愈发古怪,赵思源看了两眼就不忍心看了,“笨丫头,萧明瑄毕竟是北厉的皇子,在皇城多有不便,护国寺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你就……”
赵思源还没说话,小姑娘忽然撒腿跑了出去。
“羲和!羲和!”
赵思源的喊叫声混在风里,被羲和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幸好国学院在皇城外,穿过中央大道,前面便是城楼了。
羲和想出城,但却没带腰牌,守卫不让她上去,小姑娘心急如焚,一转头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道身影,连忙爬上城楼。
“小哥哥!小哥哥!我在这里!”
萧明瑄上了马车,便看着手里的玉佩出神。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愣了一下,以为是错觉,不禁摇头自嘲。
“我真是幻听了。”
可那道声音经久不绝,连续三四次后萧明瑄终于确定那是羲和的声音。
“停车!”
他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跳下了车,身后城墙高楼之上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虽然有些模糊,但萧明瑄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小羲儿。”
萧明瑄心底涌上一股冲动,双脚不听使唤地朝那处走去,刚走了两步就被拦了下来。
“陛下有令,九皇子殿下该走了。”
此次负责护送萧明瑄去护国寺的人是徐青城,此刻他正当着萧明瑄的去路。
“我就跟她说两句话,就两句。”萧明瑄知道自己瞒了小姑娘这件事,估计这会儿羲和气得要死。
徐青城望了一眼城楼上的身影,又想起景元帝的吩咐,冷下了心肠,“九皇子殿下,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没有反悔的道理。”
萧明瑄沉默下来,手里死死地捏着那块玉佩,手劲之大仿佛要将玉佩捏碎一般。
“想回北厉吗?”
“想。”
“当年北厉将你送来,约定二十年,如今才过了五年,等你二十五岁的时候,不知道北厉皇帝是否安在,那时候的北厉或许是你哪个皇兄当家了吧。”
“陛下想说什么?”
“你去护国寺待到弱冠之年,朕便允你归国。”
“好。”
清风吹起他额间的碎发,心只觉凉了半截,“走吧。”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没入天边。
那一瞬间,仿佛他们之间隔得不是一片草地,而是千山万水,漫漫长河。
羲和忽然愣了,小小一团傻傻地待在原地,就连身旁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小崽子,别哭了,人都走远了。”柳原坐在空处,伸手递了一块帕子过去。
“我没哭。”羲和奇怪地忘了过去,她明明没哭,这人为什么让她别哭了,手一搭上脸,指尖的湿润将她吓了一跳。
“我什么时候掉眼泪了。”
柳原难得没调侃人,捏了帕子给小姑娘擦干净了泪痕,“没哭,我看错了。”
怀中的糕点已经凉透了,羲和也不嫌弃,只一口一口慢悠悠地吃着,糕点太干,吃了两个便有些噎,生涩难咽。
“别吃了,给我一块。”柳原知道小姑娘难过,便抢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
照羲和这个硬塞的法子,再多一口估计就要吐了。
糕点被抢走了,羲和更不知道干些什么,身体里的某样东西仿佛被抽走了,随着萧明瑄的远去,一同消失。
“他就没有话留给我吗?”小姑娘低着头,瓮声道:“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他到底想去护国寺修行什么?”
柳原沉默了许久,他想起徐青城透给自己的那个消息,想将一切都告诉眼前这个小姑娘,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说萧明瑄狼子野心,暗地里扣押兵器?
还是说他和七杀阁、离花宫都有牵扯?
还是说他利用你造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屠杀?
他说不出口,柳原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如果他说了,羲和怕是会疯。
沉默良久,久到羲和都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了。
“小崽子,大崽子没有你看到的那般简单,有时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只看表面。”
“我知道的。”羲和忽然开口道。
“什么?”柳原震惊地转过头,四眼相对,羲和朝柳原扯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你知道……什么了?”
若是仔细听去便会发觉柳原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也知道他会发疯。”羲和确实傻乎乎的,但却不是蠢人。
箭术,不为人知的武功,重伤,包括他身边的人。
羲和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
柳原悄悄舒了一口气。
还好一些隐蔽的事情没被发现。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本公主还不乐意听呢。”羲和擦干了不知何时再次落下的泪珠。
柳原没接话,他仿佛发现小姑娘身上出现了无形的枷锁,正在一点点地收紧,但手心却拽着绳索的开端。
只是不知这是她的端头,还是别人的。
明明已经六月了,今日的晚风却格外地冷,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穹,拉长了行人孤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天边,再也寻不到踪迹。
鸣笛远去晚亭间,匆匆而至不忘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