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兴根的田地里实打实地劳作了一个上午,看着满满一车金黄色的稻谷,李弘冀被汗水布满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康伯,这一马车稻谷多少钱?”
康兴根听到这话,连连摆手:“王爷于南昌城的百姓们都有大恩,我怎么敢收您的钱?”
“这话就不对了。”李弘冀哑然失笑,“俗话说得好,亲兄弟也得明算账,更何况康伯你辛辛苦苦种了几个月的地,好不容易才有的收获,我这么轻易地就拿走了,岂不是对你的不尊重吗?”
“刘通,按南昌市价将金银付给康伯。”
“是。”刘通应了一声,也不去细点马车上的稻谷,径直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块闪亮的银元宝,递到了康兴根的手里。
康兴根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这样如同艺术品一般反着光的整银,连忙抓起衣摆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银元宝,又连忙说道:“这太多了,我没带这么多现钱,大人等着,我回家取给你。”
刘通跟在李弘冀身边,对这点钱又怎么会在意:“不用了,卖完稻谷后剩下的,就当是对你种出高产农田的奖赏。”
“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
刘通抢先的反问把康兴根问愣住了,对啊,这怎么不行?康兴根陷入了思索。
等到他反应过来是因为种出来的东西多少价钱就是多少价钱,他们老实、勤奋的农民绝不多拿一分的时候,现场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方才那人满为患,热热闹闹的场面似乎只是康兴根的幻觉。
远方传来的马蹄声把康兴根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他低下头,光滑的银元宝如同一面清澈的镜子,倒映出他饱经风霜的面庞。
康兴根歪着脑袋想了想,抬起那银元宝仔细瞧了瞧,到现在都有种活在梦中感觉。
之前的那些官员老爷们哪个不是趾高气扬的,别说是给他银元宝,每次来的时候,康兴根都得倒贴几个银子过去。
康兴根将银子递到自己嘴边,用力地咬了咬,直到感觉到那股子自己无比熟悉的味道,这才放下心来。
……
……
“把这车稻谷拉回王府,让佣人帮忙碾一碾,今日我要在王府设宴,所食之物,仅有此米。”李弘冀对着刘通说道,“余下一些来让凝瑶尝尝,记住,一定要记得和她说,这是他相公我亲自收割的!”
刘通撇了撇嘴,在一个太监面前炫耀你们夫妻恩爱,真好意思。
“是!”
下了这辆马车,李弘冀转身上了旁边的那一辆停下来等待的马车,上面坐了韩熙载和陈陶两个人。
瞧见李弘冀一上来,陈陶就说道:“殿下,朝廷那边又传信来了,说是时节已到,催促王爷赶紧移镇。”
一听这话,李弘冀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那几个小鬼在搞鬼,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非得来恶心一下他,但原定计划出发的时间也就在这一两天,所以李弘冀也只是点了点头,道:“正好,今晚宴饮过后,明天一早就出发往虔州去。”
“之前殿下所言张遇贤之事。”韩熙载的语气里充斥着满满的怀疑,“就算他会在南汉受挫,余还是不相信他敢跨过霄岭进攻虔州。”
在韩熙载看来,只要是个有点文化、有点见识的贼首,都不可能做出在南汉受挫以后,发了神经一样跑来比南汉更为强大的南唐地界上来攻城略地。
“追根溯源,张遇贤本不过就是南汉循州的一个小吏。”要不是李弘冀看过史书,他也不敢相信张遇贤会做出这么个决定,真以为打仗是游戏,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呢。
一时半会李弘冀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好道:“叔言平日里站得太高,还是不懂像张遇贤这样底层官吏的心态啊。”
韩熙载毫不客气地呛了李弘冀一句:“难道殿下平日里站得位置比我还低?竟然对张遇贤这样小吏的心态如此熟悉。”
“这几月以来,我每每心血来潮,去均田司看看之时,叔言都不在。”李弘冀的声音温和,但说出口的内容却是非常凌厉,“我看到给给小吏安排任务,与小吏打交道,甚至与百姓一同耕田的,是泽文。”
陈陶偷偷地看了眼韩熙载,他就知道这货整日布置完均田司每天的任务之后就出去和朋友饮酒作乐,绝对有一天会出事。
他又想起那天韩熙载来找史虚白,说要带着他一起去喝酒,幸好自己作为史虚白的上官,帮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不然现在被殿下指斥的,又何只韩熙载一人。
“均田司之务,皆吾所布!”韩熙载的语气不满,他认为自己完全没有做错,自己天资高超,把每天的政务处理完之后,下衙去休息休息放松放松有什么错,“殿下把功劳都归于泽文身上,不觉有不妥之处?”
“本王当然知道!”李弘冀眯了眯眼睛,韩熙载这人的确是有能力,但为人骄纵,不修德行,特别是对工作这事特别惫懒,历史上曾经就因为不去上朝而被罢官,“只是吾与叔言论证之事,是谁站得更低吧。”
“我每日处理之政务不比叔言少,可我每天还抽出时间去南昌城百姓家里走访,了解他们的情况、想法。”
“叔言以为,我与汝,谁更了解张遇贤之心态?”
韩熙载怔了怔,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是把脸撇过去,不再说话了。
“相比之下,白瓷的工作就做得非常之好。”李弘冀并没有受到韩熙载的影响,笑着对陈陶说道:“我去走访之时,百姓对你断案之公正多有称赞,喊你青天大老爷之人也不在少数。每日更是准时应卯散值,风雨无阻,对于门下小吏的处置安排,也颇得人心。”
“多谢王爷。”陈陶苦笑,他知道李弘冀在拿自己敲打韩熙载,但他和韩熙载的关系本来就因为那次没放史虚白走而极速恶化,现在再来这么一出,怕是一辈子都做不成朋友了。
同时李弘冀掌握的“耳目司”探子的份量在陈陶的心里又提升了一个高度,连他什么时候应卯散值都知道,那这南昌城里,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是李弘冀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