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常梦锡、萧俨、江文蔚、严续四人来到刁彦能家里。
原本刁彦能是武将,像这样的聚会最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文武勾结”的证据,但现下乃是非常时刻,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刁母准备好了丰盛的美食端上了桌,五人就着茶点,开始畅谈起来。
萧俨先开口问道:“贤干乃是南昌王之岳丈,与南昌王接触地最多,他到底是个性格怎么样的人?”
“我与南昌王,也不过见过寥寥两面而已。”刁彦能苦笑道:“也就婚礼和回门之时见过,南昌王表现得庄重得体,对我也很敬重,其他地方……却是看不出来。”
“兴宗如何看?”常梦锡忽然开口问道,严续是他认为他们五人之中最有识人之明的人。
严续摇了摇头,说道:“我与南昌王没有见过面,所想也不过从德昌宫与泰州之事,略猜一二而已。”
“兴宗但说无妨。”
“南昌王做事果断,而且善于运用自己的力量。”严续边想边说着:“似乎颇有识人之明,前龙武军都虞侯柴克宏本来以庸碌闻名六军,但在成为金鳞军营主之后,日夜不怠,以至于兵强将广,在泰州还立了护驾之功。”
“最主要的是,南昌王好像杀伐果决,该动手时就动手,从不犹豫,不似齐王。”
严续说李弘冀不类其父李景通,可李景通的性格完全是和李昪一脉相承的,只不过智商这方面可能欠缺了一点,所以收缩一下,严续这句话就是在隐晦地暗示李弘冀不类当今圣上。
中书舍人江文蔚突然开口道:“那诸位觉得,南昌王会让宋齐丘安然回到金陵吗?”
说到江文蔚,这位可不得了,一开始在中原的时候,江文蔚是和韩熙载齐名的存在,但韩熙载不顾名节,而江文蔚既“擅价一时,又励行义”,是个德才兼备的高才!
也正是因为此,其余四人的话听到江文蔚开口都很重视,也不由得在脑海中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最后相互间对视一眼,竟是意外地得出了完全相同的结论
——不会!
分析完李弘冀的性格之后,五人完全明白了宋齐丘回到金陵的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而他们之前完全搞错了重点,不应该阻止魏岑提议给宋齐丘加同平章事,因为宋齐丘他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到金陵。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把南昌王从宋齐丘死亡这件事上给摘出去。
……
……
洪州。
南昌。
王府小屋。
李弘冀将手上的这封陈陶和韩熙载合力草拟出来的奏疏合上,满意地说道:“不错不错!在这一招以退为进,自我责罚之下,有皇爷爷和父王在,想必是无事了。”
他将奏疏交到刘通的手上,叮嘱道:“派个可信的人,将这封奏疏和宋齐丘的尸体一并带去南京,不得有失。”
“是!”刘通接过奏疏,小步趋走着出去了。
刘通走后,李弘冀朝着陈陶问道:“叔言稽田之事我去看过,进行地很顺利。白瓷,你的诉讼事务完成地如何?”
“目前已经解决了许多。”陈陶回道:“但无奈之前积压的各种卷宗实在是种类繁多,再者每天都还有新的苦主走上门来,是以还有许多东西都没有解决完。”
李弘冀拍了拍脑袋,问道:“可是人手不够?”
“人手确实有点相形见绌。”陈陶面色为难,虽然他精通各道,学识丰富,但奈何那些民众不认识,和他们讲道理,不仅不能用典故,而且要用最通俗的语言,最朴素的话语,最痛苦的是,要一遍一遍地讲,直到他们明白:“就算加上监军那一帮人,有能力独立处理事务的人也没几个,很多事情都需要我亲力亲为,这样一来,效率就提不上去。等到处理完全部政务,那真是不知何时。”
“今日找白瓷来,为得正是这事。”南昌的衙门里之前大多是宋家养的酒囊饭袋,把这群蛀虫遣散之后,自然就会出现人手不够的问题,李弘冀对此早有考虑:“白瓷可听说过白鹿洞之名。”
“当然。”陈陶应道:“臣常年生活在洪州,对于白鹿洞自然不陌生。”
突然,他眼睛一亮:“殿下是想?”
“没错。世界万物都有正反两面,白鹿洞中有许多不想出仕的隐士,也存在着许多去求学为了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有志之人,如果让他们出来协助白瓷,岂不妙哉?”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
“今天召开朝会,只有一件事。”
李昪端坐在皇座上,脸色很是冷清。
“那就是对于南昌王的处置问题,诸卿可以自由谈论,讨论出处置的结果,朕绝不横加阻拦!”
底下的大臣们当然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如此生气的原因,那宋富也是真大胆,不仅没有经过准许就在金陵城的大街上粘贴印着“南昌王不义”的纸张,上面甚至还有抹黑皇家的言论,即使金陵尹发现得早,派人去揭了下来,还是有不少平民看到,这事已经在百姓之中传播了起来。
最离谱的是,那宋富简直跟不要命了一样,竟然又跑到朝元门想再敲一次登闻鼓。
虽然最后被皇宫的守卫给羁押了,但宋富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按规矩搞事,你说李昪能高兴吗?
闻言,江文蔚马上出列,抬起芴板,道:“陛下,臣以为,南昌王一心为国,只是做事粗矿了些,故引起了些许非议。宋节度劳苦功高,又已年近花甲,骤失至亲,实在可怜,不如依魏校书郎所言,允其加平章事,以示荣宠。至于南昌王,陛下自去一封家信教育他,这样一来,南昌王也能更好审视自己的过错。岂不是皆大欢喜之局面?”
李昪没有表达对江文蔚这一番话的看法,而是直接问道:“其余诸卿,是否同意君章所言?”
陈觉和冯延巳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对方卖的是什么关子,但这样的结果已经达到了他们的预期,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把宋齐丘重新扶上宰相的位置,反正李昪对李弘冀的大抵是无伤大雅的斥责而已。
于是两人同时跨出一步,作揖道:“臣附议。”
常梦锡、萧俨、严续、刁彦能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也同时出列:“臣附议。”
徐阶、张居咏、李建勋三位相公从善如流地道:“臣附议。”
于是剩下摇摆不定的群臣也纷纷效仿三位相公附议。
就在此时,尖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一位公公焦急地跑入了殿中,慌张地大喊:“陛下!陛下!不好了,宋富在朝元门自杀了!”
李昪猛地从皇座上站起来,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怒气:“为何?朕不是答应他,今天就给他消息吗?”
那公公年纪还小,被李昪的霸王之气给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南、南昌王遣使上报,那使者在朝元门前挖苦宋富,还、还……”
“说啊!”此刻最慌张的莫过于陈觉了,“还什么!”
“还言说宋齐丘已死,他能见到的只有尸体!”
一时间,满座皆惊!
ps:满座皆惊,除了五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