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宫城坐落于建康城中心,整体呈方形,东、北、西三面皆有护龙河(就是护城河),昭庆宫位于宫城外东南处,离东门即东华门较近,李景通和李弘冀入宫走得正是这个城门。
自上了马车以后,李景通就自顾自地拿起一本褐色封皮的书本,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李弘冀倍感无聊,伸出小手掀起马车上的红色门帘,将目光投向窗外,作为一名隋唐五代方向的历史研究生,再加上与大名鼎鼎的李后主的哥哥同名,在研究南唐的时候,与其他相比,自然更上了一二分心。
因此,对南唐是否符合古籍中的描述,初来乍到的李弘冀自然是好奇的。
初时只能看到马车外一闪而过的柳树,再过了一会儿,马车陡然拐了个弯,潺潺的流水声和清澈的河水就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李弘冀感知到。
看来是到日华桥了,李弘冀看着河道东西两岸青紫色的石砌护坡,心里这么想到。
据记载,在李昪还是徐知诰的时候,曾两次在建康大兴土木,这引青溪水(也就是秦淮河中段)从东南侧东虹桥而入,绕宫城东、北、西三面,又从西南侧的西虹桥而出的护龙河,就是他第二次的成果。
元代《至正建康新志》有载:“(护龙河)阔十二丈。(约40米)”这点距离,人走都不用多久,更何况马车呢?
不一会儿,缓缓流淌的青溪水就消失在了李弘冀的眼前,取而代之的高二尺五丈(约7.9米)的城墙,自下而上望去,能看到城墙上站立着、穿着盔甲整齐伫立的兵士。
这就是东华门了。
马车缓缓停在了东华门前,李景通率先一步跨下,直冲冲地就往已经开启的宫门里跑去,只匆匆忙留下一句:“福伯,你先带弘冀往瑶光殿去。”
福伯似乎早已习惯了少主的性格,憨厚的脸上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只伸出一条粗壮的手臂,将站在马车横栏上的李弘冀扶了下来。
李弘冀走在前面,福伯跟在后面,正要走进宫门,突然,一位穿着银甲的军士突然站了出来,伸出手臂阻隔了两人的去路,他朗声道:“未得通传,不得入内!”
“王统军。”福伯好像认识这位看起来有些身份的将领,“这是东平公,受陛下口谕,往瑶光殿觐见。”
“我当然知道。”王统军一身银甲,面无表情地盯着福伯,“东平公自然可进,末将自无阻拦之由。”
福伯明白王统军的意思,其实他也有点没搞懂少主的安排,从前少主上朝,他都是在宫外等待,今个儿竟然让他送皇孙殿下进宫,可他一无符牌,二无传召,又怎么进得去这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更何况瑶光殿在后宫,他一带把的男人进去了,怕不是要去把子出来?
但这是李景通的命令,他又不得不执行到底,当即面露为难之色。
“不知将军姓名?”李弘冀的声音清朗,自有一番韵味,不自觉地就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不敢。”银甲将军声音清冷地回道,“末将王安,蒙陛下恩宠,忝为神武统军。”
王安?李弘冀顿时眼睛一亮,这位可是上了史书的名人,研究南唐重要的史料之一马令《南唐书》有载:(安)历典数郡,皆以沉默宽厚为理。而且有气度,不畏惧,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于是李弘冀的态度也热切起来:“王统军恪尽职守,实乃军将典范,不敢因寡人而废公,不如请将军,拨一军士带我入内,如何?”
“对,对……”福伯虽然有些讶异平常寡言的李弘冀此刻为何条理具清,连声应道,“统军以为如何?”
银甲将军深深地看了李弘冀一眼,点了点头,回头唤了一声,一个站立着的兵士顿时把手上的武器靠在了一旁,小跑着走到三人面前。
“统军,不知……”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安打断,“此乃东平公,你送他去瑶光殿,止于后宫即可。”
“是!”那兵士抱拳应到,随即朝着李弘冀拱手道:“东平公,请。”
李弘冀惊鸿一言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和平常的李弘冀表现似有不同,现在就算有心想拉拢王安也没资本,也就没了再表现的心思,规规矩矩地跟着那兵士走进了皇宫。
福伯看着两人走出去老远,直到快要不见踪影时,才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而去。
王安看着福伯的背影,眼神幽幽,心里却还在疑惑,刚才东平公那番话,是在向我释放善意?
……
……
进入宫城,李弘冀听到从左侧传来的叫喊声,循着声音望去,就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不远处的一整片空地上,有密密麻麻的士兵在操练着,一来一进,一刺一回,显得颇有章法。
唔……李昪在位时期,南唐的军队还是有几分战斗力的。
一旁的兵士见李弘冀似乎对操练有几分兴趣,见机介绍道:“皇孙殿下,那是后军教场,是平日里禁军训练之地。”
“哦?”李弘冀还真想了解了解有关禁军的情况,毕竟南唐存世的史料不多,很多事情都不尽详细,见兵士有意引导起这个话题,他也就顺水推舟,“你也是兵士,为何不用操练?”
那兵士嘿嘿一笑,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当今圣上置禁军于中央,禁军分六部,即神武、雄武、龙武、天威、神卫、龙卫六军,六军各领两厢五万人,其中雄武、龙武、天威、神卫、龙卫五军都寨于宫城外,独我神武军驻扎于城内,并且我们神武的王统军还兼领侍卫诸军都指挥使,可见荣宠。”
侍卫诸军是独立于禁军六部的南唐另一股中央军事力量,不同于六部都是步军,侍卫诸军里有卫圣、宣威、殿直、龙骧这样的马军,还有静江、龙翔、龙安这样的水军,当然也有步军。
侍卫诸军大多人数不多,平均下来每军不足万人,编制与六部相同,但如果人数较少,一般只设都指挥室和都虞侯各一名领军,同时设置有总统帅,例由神武统军兼任。
兵士说完,正待李弘冀询问他为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见李弘冀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反而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他顿时慌了神,连忙跟上,不敢再耍些小聪明,急声说道:“神武军有左右两厢,左厢上午操练,下午守城;右厢下午操练,上午守城,我恰是右厢军士,故此时守城也。”
李弘冀闻言,点了点头,却是未再作回应。
他不开口,气氛也就这么沉默了下来,一直持续到两人抵达后宫门前。
“殿下。”那兵士又拱手,语气明显有些沮丧,“此处我不便入内,殿下上前表明身份,自有公公引导。”
李弘冀并没有生气,方才也只是在思考怎样强军,现代人没什么上下尊卑的观念,当下也客气地拱手道:“多谢。”
兵士明显一惊,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李弘冀有些瘦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闭合的宫门前。
……
进入后宫以后,给李弘冀带路的不是公公,而是一位穿着干练的宮婢,看起来像是宮里的女官。
女官没兵士那么多话,一路上沉默寡言,步子也迈得稍快,李弘冀知道她或许有许多事务要去处理,也就配合了一些。
进了后宫,瑶光殿就并不遥远,但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竟然使得李弘冀呼吸急促了几分,疲惫感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让他不禁感叹这具身子之虚弱。
锻炼!一定要锻炼!
万事万法,皆以身体为本!
ps:王安在昇元三年的时候已经从神武统军变成了百胜军节度使,这里为了剧情需要,就还是安排他任神武统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