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
每天一早,罗家的人必到。每一次来,都不空手。
大到家具、画植、古玩,小到菜肉米面。凡是日常一应所需,无不准备得妥妥帖帖,细节满满。
甚至于,早中两顿,他们还带了厨子,把小凤做饭的差事都给抢了。
小凤跟着大师傅观厨,倒是学了不少手艺。
房间前后两院,这些人也给收拾得整整齐齐,花草重新移植了一遍,甚至就连菜都给种上了。
陆潜这个新家,顿时焕然一新,有了些新家的模样。
一连十日,日日如是。
罗家的人,就像忠实的钟点工,每天天一亮就来听候拆迁,到了日暮时分方才离开。
然而,来人只是干活,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不该看的一眼。门神之事,更是绝口不提。
这一点,让陆潜多少都感到些意外。
这罗家人,倒是有点意思。
到了第十一天上,终于有变化了。
这一天早上,罗家人还是准时来到。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是带了一封大红的请柬。
请柬的内容并不多,言简意赅:
阳春四月,二十三日,恰逢鄙人贱降,特定于熙春楼摆酒,延请亲朋密友。翘首以待,幸何如之。
下方的落款,是罗祖荫。
看样子,这罗祖荫,应该就是罗家的家主了。
请柬的下面,居然还附带了一张宴请宾客的名单。
这些名单上的人,陆潜自不认识。不过以罗祖荫的身份地位,所宴请之人,自然非富即贵。
其中,最尊贵的一位客人,看起来应当就是定河洲的现任县令,林尚贞了。
陆潜拿着请柬,屈指一弹,问道:“林县令今日会去吗?”
罗家来人回道:“如果没有特别的意外,林大人应当会亲至。”
顿了一下,那人又道:“我家老爷说,原本应该他亲自来请陆公子的。但今日恰逢我家老爷五十一岁大寿,他今日登门,多有不便。因此,这并非是对公子的轻视,还望公子勿怪。”
陆潜点点头,过寿嘛,怎么能让寿星亲自来邀请呢?
稍加沉吟后,陆潜道:“你去回复你家老爷,说我中午准时到。”
罗家人闻言,登时大喜,道:“多谢公子,我这就去回复我家老爷。”
说罢,那人转身离去。
……
……
午时刚到,便有一辆豪华马车,准时停在陆潜家门口,前来迎接他。
陆潜原本还想着自己走过去,顺便在街上逛一逛。不过罗家如此准备了,他也不便拒绝。
内穿明光铠,外面罩了一件青色墨绿底纹的蜀锦云绣长袍,足踏黑面白底的登云靴。小凤给陆潜穿戴停当了,上下打量了一番,暗暗点头,一脸满意之色。
这袍子是新作的,城中有名的大师傅的手艺,陆潜还是第一次穿。
这蜀锦穿起来倒是不错,可惜衣服上没有口袋,让他取用纸灵有些不便。
不过,今天去参加宴会,总不能再穿一件浑身口袋的衣服去赴宴,有失体面。
罗家送来那么多丝绸绢帛,陆潜和小凤各做了几身新衣服。
午宴的地点熙春楼位于城北,不用想,陆潜也知道这一定是定河洲城一等一的去处。不过听这名字,不像是正经酒楼,反而有点像青楼,那就不便带上小凤一块去了。
出门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出了棺材巷,来到街道上。
陆潜居住的地方,相对比较偏僻。马车不徐不疾地走着,一路折折拐拐,最终来到中央大街上。
定河洲城,东西两面分别是洮河和湟水。两河之间,有一条人工开凿的运河连通。同时,也正是这条运河,将整座城南北截断,变成了两片隔河相望、却又相对比较独立的两片区域。
城南城北之间,只有中央大道上,有一座吊桥连通。
这座吊桥,平时是吊起来的,不然会阻碍河面上的大船通过。只有河面上没有大船过时、亦或者特殊时节,吊桥才会放下。
吊桥在运河两岸各有一半,两半桥同时放下时,连成一体,形成桥梁。
罗祖荫是定河洲最大的漕运商,今天他过寿,将吊桥合拢一时,自然不是大问题。
马车缓缓而行,踏上合拢的吊桥。
陆潜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城北。
过桥之后,大道一侧有一栋很大的建筑。
这片建筑,一面临街,一面临河,由三座三层高楼组成。三座楼之间,还有两座悬空的飞桥相连。
这片建筑,楼层虽然不算很高,但规模极大,很是气派。
楼上楼下,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中央的主楼上,挂着一面很大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
熙春楼。
匾额下方,便是正门。一丛男女,正簇拥在门口,迎候客人。
为首一人,身着崭新的绛色长袍,满面红光,一脸悦色。
此人陆潜并不认得,但站在他身旁的,正是罗府的官家齐友明。
那么从衣着、气度、年龄各方面看,这为首的中年男子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了。
应当就是罗家家主罗祖荫。
罗祖荫同样没见过陆潜,但他当然识得去接陆潜的马车,早早就迎候上来,等陆潜从车厢里出来,立刻双手抱拳,热情地道:
“久闻陆公子大名,可惜缘悭一面。今日劳动公子玉足亲至,幸何如之。”
齐友明认得陆潜,也跟着迎上来,笑着为陆潜介绍道:“这位正是我家罗老爷,今天的寿星。”
陆潜跳下马车,抱拳笑道:“罗老爷实在太客气了。小子何德何能,敢受此抬爱?”
“诶——”
罗祖荫一把携起陆潜的手,道:“陆公子年少英才,虽然是定河洲的新客,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公子一定能够大放异彩,震慑全城啊。哈哈,哈哈哈……”
迎宾的人群之中,又有一个四五六岁年纪,衣着妖艳、手拿粉色手绢的女子,独卓而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潜。
这时,她用手绢半掩着口,接话道:“没想到,咱们定河洲还有如此年轻英俊的公子哥。陆公子,您可是不够赏脸啊,来了这么些日子了,都没来过我们熙春楼呢。”
齐友明又介绍道:“这位便是熙春楼的鸨母。”
陆潜听了,有些意外地看向这女子。
这位熙春楼的老鸨,虽然人已至中年,但保养的极好,身条婀娜,完全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身段。一张脸更是明艳动人,若非眼角处那两道不易察觉的皱纹,其姿色只怕还在这些小姑娘之上。
这跟陆潜印象里的老鸨形象,大相径庭。
此女既然能做熙春楼这种档次春楼的老鸨,自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陆潜冲她抱拳一笑,算是打个招呼。
罗祖荫看着老鸨,“嘿嘿”一笑,道:“怎么,是不是对我们陆公子动心了?”
老鸨掩口一笑,道:“我动心有什么用,倒是我的姑娘们,肯定都动心了。”
在她身后,七八尺外,站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们。
此时,数十双眼睛全都落在了陆潜身上。那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看着陆潜,几乎都要溢出水来了。
听见老鸨的话,群女同时吃吃而笑。
罗祖荫回头对陆潜道:“你别看她现在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可是这熙春楼的头牌,如今也是风韵不减当年啊。”
老鸨闻言,白了罗祖荫一眼,嗔怪地道:“哪有这样当面说人家老的。”
看着她看向罗祖荫时、眼波之中不经意流露的那一抹柔情,陆潜看得出来,这两位恐怕是老相好了。
怪不得,罗祖荫居然会将自己的寿诞摆在这里。
不过,在春楼举办寿宴,倒也是别开生面。
这罗祖荫,果然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看着那一水水灵灵的、妖艳动人的姑娘,陆潜不禁暗道:“至少,这人对朋友很够意思啊。”
这个朋友能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