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
皇帝寿宴之后,这一夜,不止是东宫不平静,宫外一些勋贵府上,同样不安宁。
话说荣府上的一等将军贾赦,从宫中出来后,没有返回府上,而是跟着几位公侯府门上的人物,一同来到醉花楼,摸摸唱到很晚,喝得酩酊大醉,才为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扶了回来。
想着宴席中,镇国公代表东宫之再度许诺,贾赦感觉自己站起来了!连走路似乎都飘在云端一样!
“便是当年,爷爷到父亲,双双在世时,一直谨小慎微,可到头来了?我贾家面上看似风光,可手中哪有什么权力?便是在军中,这么多年来,一些当年太老爷的老部下,也都不敢联络!皇明于危难之间,我贾家先辈们,可是从金陵携义卒,一路定过大明江山的,感情到了我这一辈,还就不能享受享受了?便是连爹娘当年也偏心,说我是个不成器的,连这正院,也给政哥儿。都等着瞧罢,我贾赦要让你们大吃一惊!”
想当年,贾公贾代善尚在世时,同妻子贾母,就最疼幺儿贾政。年轻的贾赦,心里就有些忿忿不平。谁知这亲生父亲临终前,竟又向乾清宫参了一本,竟让贾政当家,住在敕造荣国府内。他这个嫡长子却失去了大部分继承权,灰溜溜住在一旁分开的大院子里。
这事儿,一直是贾赦心里的一个死结。同弟弟贾政,早生了嫌隙。看似相安无事,兄友弟恭,但都是给外人看的。
贾赦便是日夜做梦,想着整个国公府都要回来,占为己有,奈何只能想想。直到东宫寻了上来,他终于找到了机会。
迈入贾府的时候,贾赦看向门处狮子后方,挂着的两個大红灯笼,上书“贾”字,似乎看到了太子登基为大明皇帝,赏赐他更大的府宅,还有无数钱财和美婢,更封公拜侯!
平日顶着一张臭脸的弟弟贾政,向他点头哈腰,最后被驱逐出府。看不起他的母亲史太君,见了他,态度也是大变。即以手中权势,成为正儿八经的贾家之主,还有珍哥儿家的尤氏,及两个月前才入府的姊妹花,都乖乖匍匐在他脚下……
“爹!”
迷迷糊糊中的贾赦,刚入了院子,一道声音从前面响了起来。
此间一言,打断了贾赦思绪,他颇为不喜,挣脱了仆人搀扶,侧眸看去,道:“怎么了?琏哥儿?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被自家老爹莫名其妙骂了一顿,身上也带着酒味的贾琏,不敢多言,喏喏道:“爹,是二叔来了!正在厕屋里候着呢!等了有一个时辰了!”
贾政?!
对于这个臭弟弟,贾赦今儿还真不想见,见儿子贾琏欲言又止之态,他酒醒了一点,舌头且有些打结道:“有事说事,别吞吞吞吐吐的,小心我揍死你!那政哥儿来,是做什么的?”
贾赦平日性子就暴躁的很,跟东府上的贾珍有些相似,又好色而不知检点,从儿子小开始,一有怒火了,就喜欢发泄到家里人身上。
被父亲吼了一声,贾琏条件反射后退一步,以为大耳刮子要上来,腿也抖了下,忙道:“儿不知道,只是二叔他一定要见爹!我看二叔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连下人给他倒的茶水都没动,一直铁青着脸,坐在那椅子上,一动不动!”
贾赦如此一听,心中顿时有些奇怪。
自家这弟弟,日常里,就是个迂腐古板、严厉声硬的书呆子,他是看都不想看那张臭脸。赶今儿,难道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走,去看看!”
贾赦道了声,贾琏见父亲走路摇摇晃晃,担心摔倒破了相,忙伸手扶着。
即于贾赦所居正院,偏房的客舍里,烛火发出啪啪的响声。
但见今日的荣府二老爷贾政,穿着宽袍,两手搭在椅子上,一双布满血丝之眼睛,紧盯头顶横梁,还在思虑妹婿林如海从金陵加急送来的那封信。
结合妹婿之信,以及贾雨村离开时,被他没有当回事的那番话,贾政方才认真起来,明白荣府上出了问题。于是,想要寻大哥贾赦问个清楚!
“如海信中说得对,自古皇权之斗,残酷无比,荣府就算受先帝之信重,可若是参与其中,许也会抄家灭族之祸事!”
“大哥年轻之时,即为父亲所言,鼠目寸光,容易受人蛊惑,更贪图享乐……却不知父亲当年,让荣府一分为二,且使我为文官之缘由!正是为家族之保全策!”
“今东宫和太孙,又有皇帝于中间,朝局之内,同是动荡,六部之中,已换了不少同僚,最终的大统之争,也快迎来结局。贾家最好之办法,依旧是静观其变……”
贾政也有权力欲望和虚荣之心,但读圣贤书,为人多少谨慎一些。他更恼怒的是,自家大哥与东宫接触之间,置家族于不利之中,竟未提前通气。以后真惹上了祸事了,他们这一家,岂能置身事外?
“政哥儿来了!”
贾赦声音,忽然从门处响起。
一股酒味,随之冲入鼻腔,贾政皱了皱眉,并没有起身,道:“琏哥儿你下去,我和你父有要事商议!”
见弟弟这态度,贾赦心里恼怒不喜,但还是点了点头。
贾琏下去后,贾政直接开口道:“大哥,有句话说的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和东宫走的这么近,具体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爹将偌大的家业,交到咱们手里,可不是为了最后的灭九族之祸!”
贾赦扶着扶手,屁股还没挨到椅子上,弟弟贾政这一言,让他大为吃惊,忙站起,抬头看来,眼神有些躲闪道:“政哥儿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东宫?”
见贾赦表情变化,贾政对这个兄长知之众多,心里咯噔一下,也从椅子上站起,重重拍了下旁边的紫檀嵌黄花梨卷几,直呼其名道:“贾赦,你要害死咱家啊!”
发现瞒不过去了,贾赦索性豁出去了,背着手,拿捏了兄长架势,冷哼道:“我可是不是政哥儿你这般迂腐胆小之人,通过府上关系,这才弄了个五品官,丢不丢人!常言道:富贵险中求,我便是同东宫有什么联系,这事我就干了,也是为了贾家!此事你勿要多管,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