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真与毛德祖地谈话并未持续多久,入了荥阳城,刘义真也未多做停留,只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便点齐兵马,启程往巩县而去。
从荥阳城到巩县县城,全程一百余里,千余骑加快行军,于当日傍晚抵达巩县。
巩县,洛阳以东重要城邑,城高坚固,秦汉以降便有‘山河四塞,巩固不拔’之美誉。
如今的巩县令,是个三十余岁的年轻官员,姓陈名文韬字子阙,本为河阴县尉。
去岁初,毛修之受命前往关中,出任刘义真帐下雍州中兵参军,得知陈文韬才华横溢,越级提拔其为巩县令,戍守巩县,控扼洛阳的东大门。
寒风刺骨,月上柳梢。
冰冷的月华洒向凡尘,给大地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巩县官廨,东跨院,此处本为巩县接待更高一级官员的官舍,因刘义真建威府行辕的建设还需两日才能完工,刘义真便暂时住在这里。
此时,就在东跨院的中堂,刘义真端坐在上首的胡床上,两侧分别跪坐着毛修之、傅弘之、朱超石、刘钦之、段宏以及巩县令陈文韬。
看了眼坐在末席,腰背挺得笔直,眉宇间不卑不亢的陈文韬,刘义真眼中露出些许的赞赏之色,开口喊道:“巩县令!”
陈文韬听得立马起身,朝刘义真躬身拱手道:“下官在!”
刘义真见此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朝他压了压说道:“免礼,坐下说话!”
“谢桂阳公!”陈文韬朝着刘义真再次躬身行了个礼,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你在伪秦时便是河阴尉,如今又做了一年的巩县令,对司洛当是熟悉。说说看!”刘义真和颜悦色地看着陈文韬道:“你对治理司洛有何建议?”
“回贵阳公!”
陈文韬似乎早有准备,听到刘义真的问话未做过多思考,从容地答道:“自大禹王划定九州,洛阳便是中原腹心,历代以来多以此为都!”
“八王内乱,胡族入侵,天下九州,半数沦丧,我朝不得已南渡江左于建康定都。洛阳,就此白骨累累,杳无人烟,成了苦寒萧索的边城。”
“桂阳公此时镇守司洛,面对的将是丧乱的人心,荒芜的田园,以及十不存一的百姓!”
“想要治理好司洛,桂阳公除了平定洛阳的乱臣贼子,防御关中的匈奴人,幽、冀的鲜卑人,更重要的是恢复伊洛的民力!”
“恢复民力!”刘义真轻轻念着这四个字,看着陈文韬很是郑重地问道:“你可有良策?”
“回贵阳公!”
陈文韬答道:“河洛本就河流密布,土地肥沃。若要恢复伊洛之民力,无非是召回流民,迁徙百姓两条。”
“但这两条看似简单,却牵涉极广。”
“首先,召回流民,迁徙百姓需稳定的局势。此稳定非但指平定叛乱,阻敌于河洛之外,更重要的是施政者爱民之心。”
“《荀子·王制》中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若有良好的内政,助百姓开荒稼穑,鼓励商人互通有无,约束豪右持强凌弱,严惩官员蠢政害民,下官认为则河洛可治!”
刘义真听完,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巩县令所言却有道理,若能顺利施行,不仅可治河洛,更可治天下。然天下之事,非一朝一夕可改。”
“倒是于河洛鼓励稼穑,支持商贸,这在洛阳之局稳定后便可施行。”
言罢,刘义真看向毛修之道:“长史,戍守河洛、治理河洛乃是我宋台当下之要务。自明日始,长史府需做筹备,尽快拿出可行之方案。”
“诺!”毛修之起身,恭敬地应诺。
“巩县令!”刘义真把目光再次投向陈文韬道:“观你所言,以及在巩县任上颇有建树,我便用你为建威府录事参军,暂领巩县令,听从长史调遣。”
陈文韬此人治政不用说,治理巩县的一年间,巩县政通人和,这在战乱的司洛是了不起的事。
另外则是看重陈文韬在军事上展现出来的才能。
据刘义真了解,陈文韬不论是在河阴尉任上,亦或是巩县任上,其在打击贼寇,剿灭盗匪之时,领兵围剿颇有章法。
这般有才华的人,自是不能埋没,培养得好,将来说不定能独挡一面,成为国之栋梁。
“下官叩谢桂阳公!”陈文韬激动地朝着刘义真伏跪叩首。
能入刘义真建威府担任录事参军,陈文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建威府录事参军与巩县令虽都是六百石官,为第七品,二者之间却不可同日而语。
巩县虽为洛阳以东之门户,位置紧要,可巩县令却非都能得到重用。
莫看宋公当政以来重用寒门,但是向他这样的人想要晋升,除了朝中有人,看的还是家世门第。
陈家从符秦到姚秦,在河阴一直是个不入流的小家族,族中官位最显者是他的祖父,官至符秦河内郡主簿。
他能做河阴尉还是族中老人与姚秦时河南郡丞有旧,多方努力下才入了仕途。
后来宋公北伐,他能入毛修之法眼,除了本身的能力,更多的是种机缘巧合。
若非今日得刘义真赏识,他想要再进一步,即使有毛修之举荐,这辈子到头可能也就是某个幕府僚佐之类的官员了,撑死第六品止步。
可建威府录事参军就不同了,那是桂阳公建威府的佐官,执掌建威府众曹文书之事,并举弹善恶,职权颇重。
遑论桂阳公乃宋公第二子,就目前的朝局来看,那些不可能言说的事随时有可能发生。
一旦到了那一天,桂阳公就是九天之上的存在,能被他赏识,前途必是一片光明,自己再做好些,闹不好某天封侯拜将也未可知。
“起来吧!”
刘义真看着伏跪在地的陈文韬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扫了眼其余几人道:“今日天色已晚,谈话就到此吧!待行辕建好,几位臣工各司其职,争取早日还河洛太平。”
“诺!”
待众人退去,刘义真在几名亲卫的护卫下来到了院中一座假山顶上。
月华如水,迎着刺骨的冷风,极目远眺。
就在那隐于黑暗之中的洛水畔,有座屹立千年的城邑,那里将是他在这个世上建功立业,实现胸中抱负的起始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