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的这场初雪下了有个四五日,直到入了十二月,大雪才停了下来。
阴霾的天空中,几缕阳光穿透了云层,洒在皑皑白雪上,晶莹剔透。
好些调皮的小孩,团起一坨坨的雪球,在雪地里互相追逐着,打闹着。
大街小巷充满了纯真的欢声笑语。
......
宋宫,景仁阁。
刘义真陪着他的母亲孙氏在正厅里拉着家常。
忽然,一名在外值守的谒者匆匆走了进来,朝着刘义真和孙氏行礼道:“主母,二郎,文昌殿来人,说朱右军将在今日晌午到达彭城,主公命二郎前去西门迎接。”
“好!”
刘义真听到朱龄石到了,心下大喜,激动得从原地直接蹦了起来。
熬了快一个月了,终于等到朱龄石回到彭城。
朱龄石到了,意味着他出镇洛阳的计划很有可能成行。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孙氏在那一瞬间,神情黯淡了下来。
十二岁,本该是承欢在父母膝下的年纪,却要用瘦小的肩膀担起不该是这个年龄承受的重担。
镇守一方,想想都苦。
“阿母,您怎么了?”
兴奋过后,刘义真注意到了孙氏眼中那抹淡淡的忧伤,连忙关心的问道。
“没事!”
孙氏调整心绪,露出些许笑容,伸手轻抚着爱子的面庞,慈爱的说道:“我呀为我的儿子骄傲。”
“这天底下,有几个能在十二岁虚岁不过十三的年纪,就成为一方方伯的。”
闻言,刘义真也装出一副小儿姿态得意的笑道:“是吧,您儿子厉害吧!”
“厉害,厉害!”孙氏微微笑着,忍不住把刘义真搂在怀里。
儿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父母的庇护,去到更远的地方。
刘家的孩子注定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般,有个幸福快乐的童年。
......
晌午时分,天空一片蔚蓝。
多日不见的日头,终于露出了真身。
彭城郊外,尽是白色,阳光照耀下,银色的光华连成了片。
汴水畔,一面绣有‘宋’字的大纛迎着风高高飘扬。
大纛下,世子刘义符、桂阳县公刘义真、侍中傅亮、侍中檀道济、宁朔将军傅弘之、已是刘义真谘议参军的段宏早早在此等候。
他们都是奉宋公刘裕的命令,在此迎接自关中返回彭城的右将军朱龄石的。
周遭还有上千名护卫的北府老兵。
“铛铛铛......”
一阵铁甲相撞的铿锵声中,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不一会儿,一面‘朱’字大纛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在大纛的引领下,百余骑兵在茫茫的积雪中疾驰狂奔。
身后卷起千堆雪。
骑兵越来越近。
马背上那些将领的面容由模糊到清晰。
站在‘宋’字大纛下的刘义符和刘义真兄弟俩见了相视一笑,同时跳下了立车。
“吁......”
百余骑兵在距离众人还有十余步外整齐的停了下来。
打头的朱龄石、毛修之、蒯恩抬头看到大纛下,笑盈盈的看着他们的刘义符和刘义真,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近到二人跟前。
“末将朱龄石!”
“末将毛修之!”
“末将蒯恩!”
“......”
“参见世子,参见桂阳公!”
“哈哈哈,朱将军、毛将军、蒯将军快快免礼!”
刘义符大笑一声走上前,亲自托起朱龄石、毛修之、蒯恩的手臂,真诚的说道:“诸位将军平安归来,我心甚慰!”
这样的场合下,刘义符才是主角。
刘义真很清楚自己陪衬的地位,所以在刘义符上前的时候,他很识趣的退后了一步。
把所有表现的机会全部留给了自己的兄长。
“多谢世子挂怀!臣等不胜感激。”
三位将领倒是很注重君臣间的礼节,面对刘义符的关心再次躬身行礼。
刘义符见此微微一笑,道:“你们都是我宋国,是我大晋的功臣,是我应该谢谢诸位将军才是。”
说着,刘义符竟是朝着三人微微一躬身。
这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刘义符可不比刘义真,他是宋国的世子,正儿八经的储贰,刘裕百年之后,他就是这宋国的君。
他这一躬身意义非凡。
至少落在某些人眼里,这就叫做礼贤下士,是贤君之举。
刘义符如此做,确实也有拉拢人心的打算。
他是宋国世子不假,将来也必将继承宋国。
但是能不能让这些个沙场宿将归心,或者真心的臣服于他,他在诸将面前的表现也很是重要。
朝堂政治从来不简单。
刘义符把想做的做了之后,朝着众文武说道:“走吧,回府,宋公在听政殿等着了。”
“诺!”
众文臣应诺之后,纷纷跟在刘义符、刘义真兄弟俩的立车后,向着宋宫而去。
一路上不论是朱龄石、毛修之、蒯恩还是同来迎接的傅亮、檀道济、傅弘之、段宏。
他们很早就在一起跟着刘裕南征北伐,这一见面其实有聊不完的话。
虽然有的骑马有的乘车,那点点隔阂却也没有打消众人叙旧寒暄的热情。
甚至于立车上的刘义真都不时向朱龄石、毛修之、蒯恩投去善意的微笑。
他跟他们虽说也是君臣的关系,这见面也没说上一句话,却在关中有着一段生死相依的袍泽之情。
这种在生与死边缘经历的情感,绝不是几句话,几个善意的举动可以相比的。
生死之情,坚如磐石。
至少现在是。
......
刘义符、刘义真兄弟俩在众文武陪同下,迎着朱龄石、毛修之、蒯恩走进宋宫,刚刚行至听政门外。
“伯儿!”
一声亲热的称呼响起。
就见得刘裕自听政殿中大步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孔季恭、王弘、谢晦、檀祗、范泰等等一众宋台中枢要臣。
“主公!”
朱龄石见刘裕亲自出来迎接,心下大为感动,大喊一声后便快步迎了上去。
“臣,朱龄石,叩见主公!”
近到刘裕跟前,朱龄石毫不犹豫,倒头就拜。
他能有今天,是刘裕识人有方。
当初伐蜀,若非刘裕力排众议,以当时朱龄石在军中的资历,他做不了伐蜀的统帅。
更不可能在短短数年间,成为宋国乃至整个大晋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将领。
所以朱龄石对刘裕的尊敬是发自骨子里的。
他感激刘裕对他的知遇之恩。
“起来,快起来!”
刘裕一把拖住跪在地上的朱龄石,眼中有关怀、有欣慰、有喜悦、有庆幸。
朱龄石是他一手培养,一手提拔的。
朱龄石也从未让他失望,不论是打仗还是理政,朱龄石都是难得的人才。
如今朱龄石安全回来,刘裕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