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幽灵冲进乱军之中开始了他们残酷的杀戮,无数人还在睡梦里就被马踩成了肉泥。有惊醒的大呼小叫起来,幽灵如同鬼魅一般飘过,叫喊声变成了惨叫声,惊号声,不断有人起身,又不断被人砍倒。幽灵过处,人们如同草芥一样纷纷倒下。
郭大惊醒了,爬起来张望后惊恐看见幽灵正在中军大营里来回飘荡,惨号声传入他的耳朵,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他刚想俯下身去拿铡刀,猛然背后一阵剧痛,低头看去,惊讶发现胸口长出来一截刀尖。紧接着被踹了一脚,刀尖消失了,他的尸体晃悠了一下,轰然倒地。到死,他都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下的黑手。
“赖子,你干什么?”有人看见赖子从郭大身上拔出腰刀,不由惊恐大呼。
“干什么?老子要了你们的命。”赖子一改平日点头哈腰的奴才相,一把雪亮单刀挥舞起来。火光中,血液如同黑色的石油四处飞溅。
商舞阳醒了,大营里的骚乱让他意识到了危险。他住在镇子上的一家富户家里,身边还躺着一具白花花的小娇娘,是富户刚十五岁的女儿。
小娇娘也被惊醒了,裹着被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门被剧烈敲响,随之护卫惶急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头领,大头领,敌袭,敌袭。”
院子里面突然响起兵刃撞击的声音,然后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几个人影冲了进来。刚才还在砸门报警的护卫被扔了进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月亮下,尸体下面流出黑乎乎的液体,瞬间屋子里面充满了他熟悉的血腥气,冲到鼻腔里,刺激着脑神经。原本有些晕乎的脑子猛然清醒。
他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一把冰冷的腰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刀锋的凉意一下子让他呆坐不动。
一个瘦高的身影进了房间,然后拖来一把椅子施施然坐下。月光中,一张年轻的脸满是微笑,用世间最柔和的声音对他说话,“商舞阳对吧?借你头颅一用可好?”
惊慌失措的乱民纷纷爬起,黑暗中他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有篝火照明,可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是夜盲症,眼前一片模糊外压根看不起任何东西。
“往镇子里跑啊,往镇子里跑啊……”有人在大声指挥,一些眼睛无恙的起身跟他往东面的长安镇撤退,更多的人要么茫然站立着,要么倒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人群刚跑了十几步,一堵黑墙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黑墙后面是如林的枪头,然后只听嗡嗡声不断,箭雨忽的落下,直接砸进还在惊讶的人群。
“噗噗噗……”随着箭头入体的声音响起,人们纷纷倒下。
有人大哭起来,有人不停嘶喊,有人默不作声,只是团起身体发抖。难得有人拿起武器想反抗,就被啸叫着的弩矢带着腾空飞起来,然后轰然落地。
“杀杀杀……”黑墙后面的幽灵在齐声大喊。墙后转出来无数手持虎头盾牌的幽灵,张着血盆大口的虎头在他们眼前晃动,然后他们的人头就飞起来,翻滚着。大地上的点点篝火在他们眼前掠过,然后掉在地上,世间一切归于黑暗宁静。
“跪下投降,降者不杀。”
“跪下投降,降者不杀。”
“跪下投降,降者不杀。”
夜空里响起的呼喊,让慌乱的人群有了异动,有人跪下,高举双手。一个人做了,旁边的便跟着学,更多的人看见,也跟着下跪。投降潮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当东西两帮幽灵会面的时候,他们的周围除了跪着的,就是躺着的了。
商舞阳很恐惧,他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那年轻的声音温和地说着世间最血腥的话,脸上依旧微笑着,仿佛这句话并不是他说出来的。
“嘉兴城下还有将近十万人,人数太多了,我又不想自己的兄弟死伤太多,所以只有麻烦借你的头颅去吓吓他们了。”
商舞阳从床上滚了下来,匍匐在地上不断磕头,“好汉饶命,我商舞阳愿意为好汉做牛做马,愿意去招降嘉兴城外的部属。”
年轻人微微摇头,“看在你没有洗劫长安镇的份上,用完之后我会将你的头缝回你的身体上,算是给你一个全尸,也好将来能轮回投胎。”
“不不不,求求你,饶了我吧,我手里还有财宝,我能为你所用。”
“有什么用?除了胆子大一点,敢带人造反,你还有什么长处?七八万人,被我一战而没。你所有的财富也要马上成我的了。”
年轻人没有看商舞阳灰白的脸,更加不关心他是因为衣单天冷而瑟瑟发抖,还是恐惧引起的抽搐,眼神转到床上缩成一团的少女,“不用怕,一会我们就会离开。你的事我们不会说,所以就当今晚做了一场梦吧。”
那女子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只是窝在里面不动。
年轻人站起身,弹了弹衣摆,缓缓转身离去。
两个汉子一边一个夹着瘫如肉泥的商舞阳也出去了。大门敞开着,寒风吹进屋子,掀起账幔,露出床上探出头来的女子精致的脸。
京都太子府,赵恒刚在书房里坐下,就看见桌子上一个细小竹筒。他拿了一把小刀剥去封口的蜡烛,将里面的纸条挑了出来。
看完纸条后,缓缓凑到蜡烛台上烧掉。低头想了一会,吩咐道:“张隗,你去知会蔡相,就说南面的掌柜平了秀州叛乱,一战而定。”
张隗是赵桓的贴身宦官,也是赵桓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此人不但对赵桓忠心耿耿,而且是大内除梁师成之后的第一高手,实际上也是赵桓的贴身保镖。“殿下,一群乱民闹事而已,有必要如此郑重其事?”
赵桓微微摇头,站起身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三千对十几万,一战而定。匪首商舞阳以下十几个匪首皆束手就擒,无一漏网。张隗,你估计童贯出马可以做到么?”
张隗想了一会,摇头道:“也许能击溃,绝对做不到全歼。”
“是啊,连童贯都做不到的事情,此人居然轻轻松松做到了,三弟真是好眼力,好运气。”
“对了,告诉我们的谍子,不要有任何动作了,深埋下去。”
张隗躬身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赵桓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细竹筒,脑海里有些乱。
最近赵楷在平江府动作不断,农场第一年就实现了盈利,按照这个趋势,东南南方几路厢军大半都能消化掉,不但能实现自给自足,还能给朝堂缴纳税赋。
沈欢长安镇夜袭商舞阳,仅仅付出了死亡一人,伤三十余的代价就干掉了将近十万乱军。然后拿着商舞阳的人头蛊惑嘉兴城下的乱军,在只诛首恶,余者不究的口号下,十万乱军将十几个匪首绑到沈欢面前,集体投降。
这段过程简直让人匪夷所思,赵桓搞不清楚是乱军太无能,还是沈欢太强大。要知道京东东路宋江一伙造反,朝堂纠集了几万兵马,也没有办法消灭他们,至今还在四处流窜,甚至一度逼近京都,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不要说赵桓很疑惑,当事人沈欢也纳闷,这伙义军也太不经打了吧。战五渣不说,十万人看到商舞阳的人头,就忙不迭的把十几个头领绑了送来,齐刷刷跪了一地,一眼望不到头。
沈欢没有进嘉兴城,而是将俘虏们分开安置。青壮集中在一起由他麾下禁军看守,老弱分成三个营,由嘉兴城里的厢军看守。乌泱泱十几万人,围在嘉兴城周围,好不热闹。
热闹吗?那是真热闹!热闹到沈欢头痛。将近二十万人的吃喝拉撒啊,现在全部归他管理。就算每天喝粥,这消耗量就能吓死人,更何况还要防止他们生病,以免可怕的瘟疫流行。
沈欢将营地用石灰粉划出一个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面住一千人。然后就是建造厕所,饭堂,甚至让人打了几十口井。
好在嘉兴城往东几十里是一望无际的滩涂,茅草遍野,搭建窝棚和取暖烧饭的材料倒是不缺。
组织两万青壮去割草,盖茅草屋。又组织三千青壮去打井,建厕所。
粮食问题怎么解决?乱民围城的时候,那些农庄主运到城里的粮食堆积如山,他们倒是心甘情愿献出来用于守城,现在解围了,居然都成了私产神圣不可侵犯了。
沈欢哪里会惯他们这种臭毛病,没吃的这二十万人就会重新造反,这点道理也不懂?全部征调,全城执行配给制。另外发函给周边府县,要求购买粮食。
为此秀州知州陈禾大怒,写了信给朝堂,弹劾沈欢不顾嘉兴百姓死活,强行征调农庄主粮食,嘉兴城里的百姓具都敢怒不敢言。
京都朝堂接到陈禾奏书掀起了巨涛骇浪,有言官弹劾沈欢擅自作主,诛杀首要,赦免附从。
赵楷派系的官员便出来驳斥,就是因为诛杀首要其余不究,才能以如此小的代价平息了叛乱。如今嘉兴城外十几万人要张口吃饭,难道嘉兴城里的粮食就不能征用救急么?难道还想逼迫百姓第二次造反么?
朝堂激辩好不热闹,你来我往具是舌尖唇枪,辩驳到最后,更是往大统上面撤。用长还是用贤的争论成了争吵核心,至于嘉兴城里外百姓的死活,却无人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