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忙到酒楼关门打烊,这才与谢贵夫妻,林禅四人回到家中,各自安歇。
躺在床上,小灰钻进被窝里,随后就放了一记响屁。
所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连环屁又臭又响。沈欢早就习惯了它的胡作非为,掀起被子抖了几下,等被窝里臭气散去,这才重新躺下。
推理一下案件过程,那凶手应该是在酒楼里听到了韩神医与王员外的对话,所以尾随王员外到家,等王员外叫开门,就冲进去……
沈欢霍然起身,不对啊。凶手见财起意最佳动手的地点在酒楼到王家的路上啊?就算路上有路人不便下手,那开门的人呢?王家不会不关门的,哪怕知道王员外夜归。
除非王家大门没有关,王员外顺利进入,然后被凶手背后袭击,拿了钝器击打后脑,然后拔出利器刺入已经趴伏在地的王员外,最后从包袱中翻出天山雪莲。第二天城门打开,凶手带着天山雪莲跑路。
这里面有两个疑问,一是门到底关了没有,二是为何多此一举,先是钝器然后利器?如果门没关,为何不关门?夜不闭户那是传说,紧闭门户才是常态。
围墙上的脚印哪里来的?难道是凶手怕出门被人看到,所以翻墙而出?况且那清晰的一只脚印就是破绽,沈欢让党彦辉拘捕所有王家人也是因为这个脚印。谁爬墙能留下完整鞋印的?半只滑动的脚印才是正常的。
凶手留下脚印就是为了混淆视听,那丫鬟说看见翻墙而出的背影,那就是说谎。为何说谎?显然就是为了掩护凶手。这样推断,凶手是王家人无疑了。
可王家人又怎么知道天山雪莲的?王员外进门就大喊,老子手里有价值四千两银锭的天山雪莲。为啥这样说?因为普通人不知道有这么值钱的稀罕物啊。
沈欢的脑海在一遍遍演绎凶案发生过程,如同电影一样,将各种可能一一排除,最后最合理的便应该是真相了。
第二天,沈欢带着谢贵林禅去酒楼,路过王家的时候,就看见党彦辉,霍刚,王集三人顶着黑眼圈站在门口。沈欢让谢贵他们先去酒楼,自个施施然走到那三只熊猫面前,“哟,昨晚忙一夜啊?有收获么?”
霍刚长叹一口气,“有个屁,毛都没见到一根。”
“沈郎君,我总觉得这案子有些古怪,但又想不到是哪里,唉……”党彦辉很是烦恼,两只黑眼眶现在更黑了。
王集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沈欢,最后噗呲笑出声来,“呀,沈郎君倒是睡得踏实。”
其他二人也注意到了,党彦辉眼神开始神光聚拢,“你有办法了是么?发现了什么新线索?”
“倒也不是什么新线索,试试看吧,也许能审个一二三来。”
霍刚大喜,一把拉住沈欢的袖子就往院子里走,“随便审,一会我把店铺那些人也都拉过来。”
党彦辉紧跟其后也道:“兄弟,破了此案即便是我三人的恩人,知府也会承情,以后你在江宁城横着走,也无人敢管你。”
“可拉倒吧,横着走的是螃蟹。”
几人一起哈哈大笑。
丫鬟小翠被带到一间房间里,捕快让她坐在这里,一会有人会来问话。这小翠便是指证看到凶手翻墙而出的那一个丫鬟,她是王家主母王娘子的贴身丫鬟。
小翠在屋里等了半个时辰,才看见沈欢推门进来,腋下还夹着厚厚一叠纸。
沈欢进门朝她微微一笑,便在对面的矮座上坐下,然后开始翻看带来的纸。不一会一个捕快进来,将茶水放在沈欢的桌子上,转身又退了出去。
又是半个时辰,房间里除了沈欢翻动纸张的声音,没有任何响动。
“咳咳咳,那个……沈郎君,能否给我一杯水喝?”小翠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讨要茶水。
沈欢仿佛大梦初醒,伸手倒了一杯茶推给小翠,然后低头继续看资料。
小翠小口慢慢抿茶,再慢也终究喝了个底掉。“沈郎君,他们为啥把你也关进来?”
沈欢抬头,微笑看着小翠那张精致的脸,“小娘认识我?”
小翠抿嘴一笑,“桃花楼东家,每天都会路过我家门口,怎么会不认识。”
“哦,原来如此。那我跟三位捕头是好友的事情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对吧?我不是关进来,他们在审问其他人,你这里暂时顾不上,叫我帮忙问问。”
小翠恍然,接口问:“那郎君为何不问?”
沈欢大笑,放下手中纸张,“我哪懂什么审问,反正他们在审,总会有人架不住酷刑会招认的。嘿嘿嘿,在墙上印脚印,这么蠢的主意谁想出来的?对了,如果你有事就说,没事就等等吧,到了中午估计就有结果了。”
小翠一惊,忙问:“什么结果?”
“自然是谁是凶手,谁做伪证之类的。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衙门不会在乎谁是凶手,实在破不了案就在你们中间找个人顶罪就好了。只是王员外的哥哥是吏部吏部考功司郎中,死活要真凶,所以只好上酷刑了,一个个轮过来,总会有人招供的。”
沈欢说完这些话,又低头看材料,不再说话。
不一会,一个捕快开门进来,附在沈欢耳边低语了几句,沈欢有些诧异,看了一眼小翠,“知道了,你先去吧,有消息再通知我。”
捕头出去后,沈欢不再看材料了,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小翠。
“怎么了?沈郎君,为何这样看我。”
“有人招供了。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如果有就赶紧说,人又不是你杀的,你瞒着做甚?不说也可以,过一会如果还有人招供,你也就不用招了。家里还有什么人么?需要带话或者带东西可以告诉我,我替你送到。”
小翠脸色煞白,浑身哆嗦起来,“什……什……什么话?”
沈欢沉默了一会,“遗言,或者有什么遗物要转交的么?你家主母招供了,说是你……算了,衙门只是要交差,真凶什么的并不重要。”
慢慢收拾好桌上的纸,夹在腋下,起身后就准备走。
“等一下,沈郎君,我家主母说什么了?”小翠猛地扑过来,双手死死抓住沈欢的衣摆。
“说什么重要么?要你说你不肯说,那么只有你去顶罪了。好在不是你一个人,黄泉路上你也不寂寞。”说罢就想掰开小翠的手,没想到她更用力了。
“不,不是我,都是主母让我这样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小翠已经崩溃。
沈欢蹲下身子,看着小翠慌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现在说还来得及,等我出了这扇门,那便是他们怎么招供,案件的真相便是怎样了。你,小翠,不过是一个卖了身的奴仆,谁会在乎你的死活?我们都知道你说谎了,所以拿你顶罪没有人会为你抱不平。”
“我……我……没……”小翠泣不成声,拼命摇头。
“是你自己说看见凶手翻墙而逃的,哪一个翻墙时候的脚印是完整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么?”沈欢竖起左手,右手手指抵住掌心,然后向下一滑。
“你居然说看见了凶手翻墙。你把其他人都当了傻子么?你以为官府不知道天山雪莲的事么?你以为你们做的事能遮掩一切么?”
听到这里,小翠的手仿佛突然没有了力气,整个人倒伏在地上。
“人啊,若是要自贱谁也救不了你。有话就赶紧说,我帮你去叫党彦辉捕头。他若能立功,或许能把卖身契还给你。”说罢慢慢起身,用力抚平了下摆上被小翠抓成一团的褶皱,就准备出门。
“等一下,我说,我说,凶手是姜瑞,小公子是姜瑞和主母的孽种。”
沈欢的身体微微顿住,片刻才道:“我去叫人笔录。卖身契我会帮你去讨要的,如果没有地方去,我有个印刷作坊缺人,月钱也不低,你可以去那里开始你的新生活。”
王家凶案告破,凶手姜瑞被判绞刑,王家主母知情不报,还帮凶手作伪证,被判流放通州崇明岛煮盐。米铺伙计马三,刘大鹏,贪图凶犯好处,做了凶犯不在场证明,判监狱三年。丫鬟小红小翠知情不报,提供伪证妨碍司法公正,因有立功表现,被判流放通州崇明岛煮盐,可缴纳五十贯赎罪。
王家主母之后上缴名贵药材天山雪莲一枚,上缴万贯家资,最后被改判家监一年。
丫鬟小翠和小红缴纳五十贯后离开江宁,不知所踪。
轰动江宁府的凶案就此落下帷幕,成了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江宁府知府沈策立功,被吏部职评为甲等,因此连续两年甲等,若是第三年仍是甲等,便会升迁。
江宁三大捕党彦辉,王集,霍刚名声鹊起,两日破奇案,受到刑部通告嘉奖。
桃花楼包间里,知府沈策,通判冯元均,司法参军高义,禁军指挥使韩时玉,三大捕头党彦辉,王集,霍刚分席而坐,坐在最下手的便是沈欢。
“早就听闻桃花楼的名声,一直忙于公务未曾一醉。今日一来,果然名不虚传,炒菜不输樊楼,美酒更是江宁一绝啊。”知府沈策四十出头,几杯酒下肚,此刻全没有了当官的做派,对沈欢也是赞善有嘉。
沈欢仰头喝完杯中酒,又让小二满杯,端起酒杯朗声道:“初来江宁,便被这繁华迷了眼睛,恍惚到了天上人间。这都是知府大人以及各位大人治理有方,才有了这人间乐土,我替江宁百姓感谢诸位大人辛劳。”说罢仰头喝干杯中酒,随即将杯倒扣,滴酒全无。
“好!”党彦辉带头抚掌大笑,众人的情绪也被彻底调动起来。
“这第二杯,我敬三位神捕,为保我江宁平安,日夜操劳,在知府大人的鞭策下,更是屡破奇案,干了!”
“这第三杯,我敬江宁百姓,我为他们生于盛世而庆,我为他们有诸位父母官照拂而庆,我为我大宋万寿无疆而庆,干杯!”
“干杯,干杯,干杯。”
觥筹交错中,沈策与来敬酒的沈欢碰了一杯,大笑道:“你很不错,是个人才。”
沈欢赶紧矮下身子笑道:“同是沈家人,我为有知府大人这样的沈氏人杰而骄傲。”
沈策仰天大笑,伸手拍拍沈欢的肩膀,“按照年纪你要叫我一声叔父才行,别知府知府的,听着就生分。”
“是是是,叔父,侄儿敬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