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香风袭来,众女簇拥着雍容华贵的夫人走进临水阁,夫人站在门口停了一下,目光上下打量着已经站起来的郑国辉。
郑国辉无奈,率先抱拳做了一揖说道;“见过夫人,本官冒昧来访,唯恐惊吓了内眷,还请夫人饶恕则个。”
夫人没有说话,只是高昂着头,眼神挑剔的看着抱拳施礼的郑国辉,就像菜场买东西一样。
一左一右搀着夫人的是两个年龄不大的小姐,年龄当在豆蔻年华,长得清秀可人,身上都套着水狸皮的鹤氅。
一个颜色嫩黄,一个颜色湖青,看上去就做工不菲。
随行还有年龄不一的女眷,大都衣着华美不凡,身后有管家嬷嬷和婢女一堆女人。
屋里站不下,扒在门口上的还有几个女人往里瞧。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身材硕长,长相俊朗有型的郑国辉,少女看得脸红低下了头,其他女眷却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这后生好高的个子,看起来相貌真不错,就是有点凶。”
“光看着身子就结实,不愧是练武打磨出来的汉子,听说此人还有个“疯子”的外号,看起来也不像嘛。”
“郑大人从军多年,听说杀的长毛贼人头滚滚,多少也有点疯劲儿,恐怕就是这么来的,传言的事儿哪能当真?”
“看着不错,就不知道是不是银枪杆子,蜡枪头。”
“别的都好,相貌也不错,就是出身门第低了些,跟这样的土财主结亲会被人笑话的。”
“这倒也是啊,若是入赘的话岂不两全其美。”
这些女眷议论的声音也不小,郑国辉都能清晰的听到耳中,没几句就开始歪了,这让他的心中怒气暗升。
那么多女人盯着他一个劲儿看,当老子是耍猴子嘛?
什么土财主?
什么入赘?
把我郑国辉看成什么人了?
方才抱拳作揖问候了一声,这个布政使夫人也没回应,只是目光冷冷的打量着他,仿佛在看货品一般,这就显得极不礼貌了。
几分钟后,郑国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也放下了抱拳做揖的手。
“哼……放肆,看够了没有?”郑国辉突然大声暴喝,当即吓的一众女眷惊呼起来。
在他充满杀意的凌厉目光下,浑身杀人盈野的强大威压爆发了开来,哪里是这些女眷能够承受得了?
这一声断喝,布政使夫人也被吓得脸色发白,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
而夫人身边两位少女,则被吓得花容失色,好悬没有腿一软跪下去。
布政使遏隆脸上原本的笑意僵住了,迅速冷下脸说道;“郑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再有威风也不能对女眷撒气吧?”
郑国辉此刻目光凌厉的转过去,对着布政使遏隆冷冷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
“遏隆大人,你这个鸿门宴是要给本将军一个下马威呀?
弄几个女人过来挑挑拣拣,评头论足,这是把本将军放在眼中吗?
客气的说
你是文官,我是武官,官场上花花轿子众人抬,给你留面子是本将军谦和,不给你留面子又能奈我何?
给脸不要脸,贵夫人上下打量什么?
难道我郑某是贩夫走卒之流?
简直笑话
郑国辉岂容他人轻辱,今天遏隆大人不给我一个说法,恐怕这道坎儿还过不去。
来人啊!”
“卑职在。”
伺候在一边的亲兵队长郑顺立马推开了一众女眷,从门口挤了进来。
郑国辉目光看了一下脸色愈发难看的遏隆大人,声音缓慢有力的命令说道;
“本将军察听到布政使衙门有长毛余孽潜藏,图谋不轨,意欲对布政使大人和一众女眷不利,居心极为险恶。
现命你调一标人马来。把这里给我团团围住,一个苍蝇也不能放过。
胆敢强闯者,杀无赦!”
“遵命,将军大人。”郑顺抱拳领命,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他是去通知其他亲兵传令,布置带来的亲兵将整个衙门封住,只要接管了大门,那任谁也出不去。
看到郑国辉来真的,布政使遏隆顿时慌了。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神色凌厉的郑国辉,知道此事绝对无法善了。
想到郑国辉是手握重兵的驻守金陵城大将,玩真格儿的话,布政使衙门没一个能打的,和这些军汉不能硬拼。
遏隆一咬牙,走上前去直接一个大耳光子扇过去,“啪”的一声,这一耳光将夫人打的一个趔趄。
若不是身后的女眷扶住,这个捂着脸神情惊惧而又脑袋一片空白的夫人,恐怕就摔倒在地了。
遏隆大声斥责道;
“你这个蠢婆娘!相看就相看,郑大人又不吃你一粒米,又不使你一两银子,摆个臭脸给谁看?
还在这里现眼干什么?
赶紧滚回去,真正是斯文扫地,岂有此理!
蠢妇,真正是蠢妇。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遏隆这番厉声斥责,将这位夫人从迷茫中拉了回来,她眼眶瞬间就红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布满了脸颊。
夫人用手捂着被抽红的半边脸,那真是什么体面都没了,一扭头便向外面走去,边走边嚎啕大哭起来。
一群妇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匆忙间不知谁被裙子绊住了脚,在临水阁外跌倒了一片,传来“哎呀”的负痛声音,很快走的一干二净。
临水阁内
布政使遏隆的脸色铁青,方才打了夫人一巴掌,他是又心疼又恼怒,不免就恨上了郑国辉。
布政使夫人也是宗室之女,向来眼高于顶。
对那些汉人奴才呼来喝去,即便是前来拜会的金陵知府也不加以颜色,习惯了嚣张的态度。
没想到在郑国辉这里撞得头破血流,忍一下就那么难吗?
布政使遏隆也是惯性思维,几人在清量田契房产时愉快的合作了一把,郑国辉表现的相当谦和低调,让他误以为好拿捏。
郑国辉现在还不高兴呢!
我认的老大是福珠洪阿,你踏马遏隆是谁呀?
我督标营是军响要你发,还是装备要你开支,或者什么捏在你手里?
还是说你能左右朝廷军机处,给我金陵城守尉的官职升个一级,抑或赏个爵位下来?
什么都做不到,我踏马认你是谁呀?
郑国辉毫不顾忌兀自生气的遏隆,坐下来翘起腿,拿了一块精美的糕点放在嘴中咀嚼着,伸手又端起茶饮了一口。
这才放缓语气说道;“遏隆大人,本将军也并非不明事理的人。今天是贵夫人做的过了,直把本将军当成呼来喝去的下人,这个蠢女人是踏马的想瞎了心。”
郑国辉说着怒气冲冲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直接把遏隆吓的一个激灵,心头泛起一丝恐惧。
遏隆这时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将军虽然年轻,但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好好的……得罪他干嘛?
唉,今天这事儿办的……真可谓偷鸡不着蚀把米。
一丝后悔的情绪油然而生,遏隆飞快的撇了一眼郑国辉的脸色,沉默没有接话。
郑国辉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水,状似无意的问道;“遏隆大人,您觉得和麾下曾精兵数万的江浙巡抚曾国荃相比,孰强孰弱。”
“咳咳,本官远远不如。”遏隆这时候明显怂了,悔意在心中已经占据大半。
“本将军都不鸟他,当场就敢顶撞曾国荃。若是把老子逼急了,抽刀先砍了你们这些狗官,连那个蠢女人一并收尸,让你们合家团圆,大不了落草为匪呗。”
“咳咳,不至于,不至于,郑大人言重了。”遏隆脸上勉强挤出笑容,他真的对这些厮杀汉产生心理阴影。
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的作派,让遏隆脆弱的胆量无法承担,心中吓得要死。
生活在温柔乡中,如今的八旗子弟早已经没有了入关之初的血性。
遏隆在官场上春风得意,在这江南烟云之地又好捞钱,家中妻女俱全,怎么可能愿意与这些狠人交恶?
想了下,遏隆忍痛说道;
“郑大人,还请暂歇雷霆之怒。
须知本官原意是好的,想到郑大人年轻尚未婚配,若是能玉成两家的姻缘,岂不是好事一桩。
惜乎贱内妇人之见,生生坏了一桩好事。
本官代贱内赔礼就是,稍晚时候,着人将1万两白银奉到府上,谨做些许补偿,还望将军不吝收下才是。”
看到对方拿出真金白银来,郑国辉脸色缓和了许多,仰头哈哈一笑说道;
“哈哈哈……如此甚好,那么本将军就在营中静候佳音。”
说着便站了起来,大步的向外走去,远远的留下了一句话;
“遏隆大人,长毛匪患流毒未清,本将军好心提醒你一句,还是要管束好内宅才是,别给府上招灾引祸。”
话音未了,人已远去。
这明显威胁的话,遏隆坐在茶桌边呆了半晌,神色变幻不定。
良久之后
这才长叹一声摇摇头,自语道;
“罢了,罢了,今日本官真是自取其辱啊!好端端去撩拨这个郑疯子干什么?
此人乃是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美玉不与瓦罐碰,今后敬而远之就是了。
吃一堑,长一智啊。”
想到还要去内宅哄夫人,弄得什么体面都没了,遏隆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心中早已被悔意占满。
至于怨恨,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郑国辉带着随身亲兵离开瞻园不久,在半路上碰到气喘吁吁跑步前来的一标人马,数量有400多人,全副武装正是自己的手下。
他当即下令人马回转,肯定不能去围布政使衙门,那就闹大不可收拾了。
就当调兵出来跑个操,顺道儿武装巡逻下街面,震慑意图不轨之徒,这没啥毛病吧?
郑国辉原意也就是吓吓遏隆,这些八旗宗室子弟差不多都一个德行。
狐假虎威一个比一个厉害,若真踏马摆明车马拉出来干,立分生死,那可比谁都怂,一群软蛋。
不瞎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