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成不是没有原则的滥好人,狠狠瞪了那老乞丐一眼,低声喝斥:“老人家,你到这儿来作甚?没看到这儿兵荒马乱的吗?”
那老乞丐咧嘴一笑,却不说话,一会儿看看赵承成,一会儿又看看高杰。
他的眼神看似松散游离,却又深不可测,即便是赵承成都没法猜出他的用意。
然而拥立福王登基之事争分夺秒,赵承成可没工夫在这里同这老乞丐耽搁时间。
刚想把他轰出去,赵承成却骤然想起他毕竟曾经出言救过自己一命,终于叹了口气,招来村里另两个老人,让他们护送那老乞丐回屋子,顺便看住他,不许离开半步,更不能再出来找麻烦。
那老乞丐倒也没有反抗,顺从地离开了,脸上却依旧挂着难以名状的笑呵呵的表情。
目送那老乞丐离开,高杰吸了口气,问道:“赵先生,这老乞丐是何来历?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赵承成沉思片刻,道:“此人是前几日到我村里来乞食的乞丐,听他口音应该是北方人,又叫得出高总兵的雅号,兴许真的认识总兵大人呢!如今兵荒马乱,难民到处乱窜,高总兵路子又广,认识的人多,有认识你的人逃难到这里也没啥奇怪的。”
听了这话,高杰似是而非地点点头:“莫非真的如此?”
话是这么说,可赵承成毕竟没有放心,而是在心里留下了个扣子:这老乞丐其貌不扬,言行却出人意料,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等打发了高杰等人,自己一定会派专人盘问调查,非要把他查个底儿掉,看看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是一段插曲,却也提醒了赵承成。
送走老乞丐,他又招来俞建峰,令他从五十余子弟兵里拨出一半,在村子里巡逻,有可疑人等要立即抓起来。
同时又叫村里其他乡亲全都回家,暂时不许出门,更不能互相串门,以免节外生枝。
赵承成在赵家渔村一言九鼎,手下俞建峰又是个办事妥帖的。
两道命令传下去,原本熙熙攘攘的赵家村顿时沉寂下来,大白天的,好像所有村民都合眼睡着了,就连村里的狗,似乎都不叫了……
高杰见状,又是一番由衷的赞叹:“赵先生治村犹如治军,真是令人佩服。”
这马屁拍得水平一般,赵承成随口答应两声,便又引着众人,向福王朱由崧暂时下榻的小院走去。
太监李继周一路跟在主子朱由崧的身后,到了地方才快步赶到身前,推开房门,又叫院子里几个老福王府的太监、奴婢全都离开院子回避,这才躬身请众人进去。
赵承成向高杰介绍道:“高总兵,这里就是福王殿下的行辕了,四面人等均已被我斥退,保证隔墙无耳。所以今天我们大可推心置腹,把话说得透彻一些。须知:只有坦诚相待,才能成就大事!”
说罢,他便第一个踏入了小院大门。
朱由崧和李继周紧随而上。
而高杰又多留了个心眼,要跟着自己的几个亲兵护卫就在门外候着,死死守住大门并监视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
严守院子的事务,赵承成早就交给俞建峰了,高杰此举实属画蛇添足。
但是高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赵承成便也没有阻止。
进了院子,李继周立即开始忙不迭地烧水倒茶,其余三人则在桌边坐定。
赵承成第一个说话,并且单刀直入:“福王殿下、总兵大人,方才在下已有言在先,也就不必客套了。两位,还有在下,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的都是飞黄腾达。福王殿下要顺利登基,还要我等一起出力,才能成功。在下前些日子已同殿下商量过了,殿下愿意出山扭转乾坤。这一点,高总兵就不必劝进了。”
朱由崧也跟着说道:“不错。若是天命有属,大明朝列祖列宗暗定本王登基,那本王也愿勉为其难,愿意担起这件重担,立志匡扶社稷,使天下幽而复明。”
听了这两人颇为默契的对答,高杰幽幽说道:“原来殿下心意已决……那实属江山之福、社稷之福了……”
语气又是喜悦,又是失望,
喜悦的是,朱由崧已然答应竞争皇位,那么自己的拥立之功,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失望的却是,原来这件事情福王早就同赵承成商量好了,那么劝进的首功,就非赵承成莫属,与自己无缘了……
高杰城府颇深,心里面天人交战,可脸上却只显现出异常细微的表情。
他的想法,尽在赵承成的掌握。
拥立弘光帝的功劳,被自己这么个小村长横插一杠来了个捷足先登,原本的那些手握重兵的大人们,又怎能如意?
不过按照正式的历史,高杰也不过分到了一部分拥立之功而已,充其量超不过五分之一罢了。
这既是机缘巧合,也是高杰本身的实力所决定的。
想要保持小团队的稳定,还是大家对自己的力量都有个清晰的认识,大家各安其位的为好。
于是赵承成又单刀直入道:“高总兵不必担心。大计虽然已定,但殿下空占了个大义名分。如今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还须要借重总兵大人的力量,殿下才能顺利登极。高总兵功劳不小呢!”
高杰闻言,心中稍安。
不料赵承成话锋一转:“不过崇祯皇上殉国,盯着空出来皇位的眼睛不知有多少。光凭高总兵一镇的兵力,恐怕还不足以压服群雄。”
高杰认真地点点头:“赵先生乃是金玉良言,光凭高某一人,确实难以成事。娘的,有非分之想的,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事情难办呢!也不知赵先生有何良策?”
“须寻外援!”赵承成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高杰又追问道:“外援是要找的,可应该找谁呢?既要陪咱们蹚浑水,又不能抢了咱们的功劳。难啊!”
高杰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能说心里话就好,至少说明,高杰已是自己和朱由崧的战友了。
那话题就能自然而然地引向深入了。
赵承成沉思片刻,说道:“文武双全,方能成事。可在下来看,我们无论武功还是文采,都稍逊不止一筹,都要寻找外援。”
他喝了口水,缓了缓气:“武,左良玉、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都手握重兵,且有野心,可以同他们谈谈。文么……无非是东林党,还是阉党,二选一而已。”
“赵先生真神人也!待在这穷乡僻壤的小乡村,居然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先生方才所提的那几个人,的确都是镇守一方的将领,其中颇有几人同我交好。”
高杰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左大帅是我的上司,刘泽清同我有过命的交情,刘良佐同我也颇有交情,只是那黄得功和我有仇。那三人,我倒是可以出面联络一下。至于黄得功……他是个能打的,都得了那么多功劳了,这拥立之功,我看不给他也罢。”
哼!
赵承成心中冷笑一声:“瞧你结交的这几个朋友,都是腿软、手软、头皮痒的,反倒是那黄得功抵抗到了最后。这么没有识人之明,要是没有我的纠正,仍由你们胡来,那南明岂有不亡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