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闻言大惊，心里直打鼓，在马上已经坐不住了，慌忙滚落下马，瞪大眼睛打量了赵承成好几遍。
赵承成则用得意而又自信的眼神望着高杰。
几天之前，赵承成就派出俞建峰，特地到本地官府、卫所跑了好几次，总算是把那位“高大帅”姓甚名谁给问出来了。
他便是后来“江北四镇”之一，现在的总兵高杰。
高杰在明末是个出名的人物，赵承成就记得：他本是起义军出身，后来投降了朝廷，成了官军。
本来嘛，招安的义军在朝廷里就很不受待见了。
而高杰还有个更加招人恨的身份——闯王李自成的同乡。
天下第一号反贼的同乡，那还了得？
高杰投降官军以后，也是尽力隐瞒这个身份，就是在整个朝廷里，知道这内情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
这也就难怪，在赵承成一五一十地讲出这位高总兵身份的时候，他是这样的惊诧了。
然而高杰能够在江湖之中、庙堂之上都能游刃有余，也有他的本事，至少做到了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
一惊之后，他立即扯开了话题：“既然知道本帅的身份，那本帅就要问你了。赵家村外淮河之中，怎么打了那么多木桩？他娘的，叫老子的战舰都没法靠岸。是你小子弄的吧？”
这当然是赵承成的手笔。
赵家村的村民以打鱼为生，无论水性还是驾船水平都是极高的。
但他们毕竟不是正规军，人数不多，渔船也不大，在水上对阵正规水师，几乎没有胜算。
因此赵承成干脆做个绝的——在淮河水里打上木桩子，断绝大船通航的条件，只有熟悉水文水情和暗桩位置的本村渔民，才能通航自如。
从高杰的话里，不难推测出，他这回来赵家村找麻烦，乃是水路并进，专门出动了水师的。
摆出这样大的阵仗，看来对赵承成还是颇为上心的，并没有轻敌。
而赵承成这边自然也是针锋相对，不卑不亢道：“这些木桩，乃是本村栓渔船用的，不想阻碍了官军水师。这不打紧，只要高大帅有意渡河北伐、收复河山，那我姓赵的没二话讲，立刻派人拔除木桩。保证今天晚上大船就能通航。高大帅若是不信，在下可以立军令状！”
这一番话，赵承成在打下木桩时候就排练过了，现在说出来，那叫一个正义凛然、那叫一个口若悬河。
高杰顿时被这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一时半刻不知如何应对。
半晌，他只能再换话题：“老子来这儿，也不是为了这事。本帅问你，你他娘的是怎么把本帅的人打了？就连……就连战利品，都被你掳走了。”
什么战利品？
是战利人吧？
说的不就是小福王朱由崧嘛！
赵承成正没机会把话题往朱由崧身上引，赶紧接过话头：“那不过是误会而已，在下已经同高总兵手下的宋军门谈过了，已冰释前嫌。说起来，这还是福王殿下亲自下令，说姓宋的不懂事，要小人派人教训他们一下呢！”
抬出朱由崧，高杰霎时瞳孔地震，眼珠子在眼眶里咕噜噜乱转：“你说是福王殿下的旨意？是殿下派你来打我的人的？”
赵承成“嘿嘿”一笑：“这还能有假？高大帅要是不信，可以请殿下出来，一问便知。”
于是在高杰惊愕的眼神之中，赵承成吩咐手下，把朱由崧从二门请了出来。
在赵承成和高杰斗嘴的这段时间里，朱由崧总算稍微镇定了一些，在李继周等人的搀扶簇拥之下，来到阵前，站到赵承成的身边。
高杰这人眼大有神，特别喜欢打量别人。
福王身份贵重，高杰不敢正眼瞧他，只是偷眼看这位王爷身材颇胖，似乎还有些内虚，可面色颇为红润，精神也好，配上他身上那一件崭新的蟒袍，还真有种天潢贵胄的气派。
这也要归功于赵承成。
在他的逼迫和劝谏下，朱由崧一改之前的陋习，现在是生活规律、饮食全面，气色当然要比一路逃跑奔波时候好得多，甚至要比他在洛阳城里当藩王世子，骄奢淫逸时候更好。
至于朱由崧穿的那身衣服，也是与众不同。
是赵家村专门出钱从县城里买来最好的衣料，又由村里手工最巧女人一针一线精心缝制，严格按照太监李继周的要求，配着朱由崧的身材，把这件衣服做得天衣无缝。
别说，这件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还真有点显瘦的作用，把朱由崧这口肥猪衬托得也稍脱猪样、颇有威仪。
福王父子名声在外，却不是什么好名气。
都说他们两人酒色财气一应俱全，别说有什么真才实学了，就连身子都掏空了！
可如今高杰抬眼一看，却同传闻之中的大相径庭、南辕北辙，顿时惊得呆若木鸡。
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二次被事实震惊了。
可还没完呢！
看高杰一时无话，赵承成立即拉来李继周，在他耳边耳语：“李公公，你忘了？我刚见你的时候，你说了句什么话来着？”
李继周记性还不错，被赵承成一提醒，立即扯起公鸭嗓子，吆喝道：“尔等见到福王殿下，为何不拜？”
这一声喊，立刻把高杰喊醒了。
他虽然手握重兵，掌握着实权，在眼下这个京城陷落、皇位空缺的时刻，俨然一方诸侯。
可他却没有赵承成的胆量和见识，立刻屈膝跪下，郑重其事行了二跪六拜的大礼，口中高呼：“福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高杰下跪，他手下的军官们自然站不住，也跟着跪了下去。
紧接着，全军两千将士也都齐齐跪下，口中高呼“千岁”。
至此，至少在气势上，赵承成已经稳压高杰一头了。
朱由崧本人对这个场面也十分享受——就几天前，他还被高杰的下属劫持、作践；几日之后，他就能够坦然接受高杰本人的跪拜了！
这当然要拜赵承成精心谋划所赐。
这位赵先生，认得值！
这种居高临下的地位，终于唤醒了朱由崧的皇家血脉，他声音洪亮，说道：“高总兵何必行此大礼？赶紧起来吧！”
哟，这还算句人话，有点皇帝金口玉言的模样了。
赵承成于是也跟着来了一句：“见了礼，大家也都是熟人了，福王殿下不是讲究虚礼的人，请高总兵到我村子里慢慢谈话吧！”
高杰这个头本来就磕得不情不愿，又听赵承成在这里说风凉话，脾气顿时又起来了，眉头紧锁，质问道：“你他娘是什么人？一个小老百姓，也敢在这里发号施令？”
手握重兵并且身材魁梧的高杰骑脸输出，压力还是很有一些的。
赵承成一怔，赶忙定了定神，脸上挤出笑容：“我是什么人？我也不必说，请高总兵亲自去问问福王殿下，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