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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河道狭隘绵长，陈羽几人在地下兜兜转转了好些时间，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顺着暗河涉水而出，映入眼帘的是看不见尽头的巍峨青山，以及从远方袅袅飘来，浅红如淡血的雾气。
红雾随风掠过山林，所过之地，草木纷纷泛黄，草叶顷刻间腐烂枯萎，只留下干枯发烂的树干草梗。
将一张灵符拍在身上，因为涉水浸湿而紧紧贴身的衣物瞬间干燥，柳嫣嫣抬眸望向远方那袅袅雾气，脸色发白。
“公子，那个雾是？”
“嗯。”
陈羽点头，表情难看：“是疫海的毒雾。”
“疫海分身”死去，除了毒血毒骨外，还会散发出疫毒雾气，荼毒四周。
若一个死去的“疫海分身”数量过多，疫毒雾气就会凝聚扩散，化作一整片疫毒之雾，长久不散。
可这才多久，疫毒雾就飘到这来了？
这里可不是狐尾山山脚，而是狐尾山深处，甚至在地下河道走了这么久，他们已经横穿过大半个狐尾山也说不准。
清水县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死了多少“疫海分身”，才能制造出这么庞大的疫毒雾海，并短短时间飘到了这来。
陈羽又庆幸。
幸好他们走得快。
若是他们还留在断崖下的洞窟里，说不定已经被疫毒雾气包围了。
见雾气随风而动，正不断的朝他们涌来，羽衣内心慌张，不由自主地看向陈羽，问：“陈羽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时间虽短。
可这段时间的遭遇已经让这位主见不足的山精女子不知不觉，对陈羽产生了莫名的信赖。
即使他真的很弱。
可有些东西并不是实力能决定的。
“还能怎么办。”
陈羽叹气：“跑呗。”
只要跑的够快，这疫毒雾气就追不上他们。
只要跑的够远，这疫毒雾气就不会有威胁。
只要跑的够久，等“疫海分身”全部死完，这疫毒雾气也会逐渐消散。
届时只要看好“疫海”，疫灾危机自然而然也就迎刃而解，不存在了。
不过在此之前，疫灾究竟能持续多久，又祸害多少地方，杀死多少人，就不是陈羽能管的了。
他管不了，也管不了。
现在疫灾已经爆发扩散，别说是他这个微不足道的穿越者，就算名动天下的天元朝国师颜如玉来了，看见如今的疫灾恐怕都得头痛。
现在能抑制疫灾继续蔓延的办法就一个。
把所以爆发疫灾的地区一口气全扬了，从根本上解决疫灾的问题。
但这个办法没人敢想，也没人敢用。
陈羽深知，疫灾的爆发并不只是只有一个清水县，而是连带清水县在内，将近十个的县城。
这还是游戏里的规模。
如今疫灾情况突变，这个规模会不会扩大甚至还有待商榷。
但无论如何。
一口气肃清疫灾爆发地点的决策是不可能出现的。
因为这不是解决疫灾，而是屠杀。
或许在陈羽这种知情人眼里，这个办法才是最有效的办法，但不是所有人都是他，能知道“疫海”特性和恐怖。
在其他人眼中，若是真有人敢提出这样恶毒的想法，必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希望这疫灾能快点结束吧。”
轻叹一口气后，陈羽转身，率先朝疫毒雾气相反方向，山的更深处走去。
...
...
一路向北。
一直走到日落月升，月上中天，陈羽几人才停下脚步，决定稍作休息。
陈羽并不疲惫，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而是山精。
山精除了能控木难死外，体力方面也极为强悍。
可其他人不同。
柳嫣嫣虽灵符在身，可身体素质只是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的水平。
能长时间的赶路且不拖后腿，完全是因为灵符的作用。
可她终究是普通人，这么久的赶路还是有些吃不消了。
还有小精怪们。
它们虽有精怪，但精怪并不以体力见长，走了这么久，自然也累了。
只有羽衣不同，她累的不是身体，更多的是心神。
因为除了赶路外，她还要分心注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藤蔓，随时都有可能脱落的“疫海”，并还要始终控制藤蔓生长，让藤蔓保持活性而不断裂。
坐在地上。
羽衣一边休息，一边还不忘用充满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陈羽。
她百思不得其解。
陈羽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能变成和她一样的山精。
陈羽有类似“同命”的能力，只需要对视，就能获得对视目标的体质能力。
在赶路途中，陈羽特意让羽衣和他对视许久，然后成功在羽衣震惊的目光中变成了一位男山精。
之前陈羽变成精怪时，羽衣只是稍稍震惊。
因为她曾见过类似的事。
在她还不算特别悠久绵长的生命里，她就见过几次有人为追求长寿，而从人身变成精怪。
所以在第一次看见陈羽变成精怪的模样后，她也没有多想，还以为是陈羽和她曾经见过的那些人一样，为了某种追求不愿做人，变成精怪。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陈羽除了变成精怪外，还可以变成山精。
要知道和精怪不同，山精只有女子。
现在。
面前突然蹦出了一个陈羽这样的男山精，她世界观都差点崩碎。
更何况。
她清楚的发现，陈羽变成山精时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和她对视许久，就突然变成了山精。
怪。
太怪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男性山精呢？
别有理会羽衣好奇都快满溢出来的目光，陈羽坐在那里，忧心忡忡。
他想起一件事。
在各个爆发疫灾的县中，清水县的情况是最特殊的。
除了最先爆发疫灾外，清水县的地理位置也十分微妙。
它居中。
恰巧被其它县团团围住。
也就是说。
如果其它县的疫灾和清水县一样严重，那么按照他们的逃跑路线，即使成功甩开了清水县方向涌来的疫毒雾气。
大概在也会在半路上撞上来自另一个县的疫毒雾气。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就在陈羽暗自祈祷事情千万别像他想的那样发展时，柳嫣嫣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个糕点。
她左右看看。
在陈羽边上挑了个干净些的位置，坐下，顺便将手里的糕点丢了两个到陈羽的怀里。
咬了一口手里的糕点，她声音含糊不清：“公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还是继续一直向北跑吗？”
日落前。
不知是风停还是其它原因，一直穷追不舍的疫毒雾气突然停滞。
这也是他们会选择休息的原因之一。
陈羽抬头看了柳嫣嫣一眼，拿起怀里的糕点咬了一口，刚要说话，却见一道身影从远方破空而来。
他速度极快，残缺不全的身影几乎在夜下掠成一条暗色长线。
手中的剑身倒映月色，折射出星星点点，断裂无序的寒光。
剑光冷冽，杀气如龙。
几乎是陈羽看看身影的一个眨眼后，那道身影就掠过长夜，径直地冲陈羽而来。
携裹着无边无际的杀气，映着泠泠寒光的长剑毫无停留地刺来。
完全没有思考，几乎是发现身影目标似乎是冲自己来的同时，陈羽下意识地伸手将隔阻在自己和对方之间的柳嫣嫣向侧方一推。
在柳嫣嫣诧异震怒的视线中，长剑呼啸而过，切断了她的几缕青丝后，毫无停留地袭向前方，轻而易举地贯穿了陈羽的心脏。
长剑袭来，还未贯穿自己心脏前的刹那。
借着月色。
陈羽看清对方脸上的狰狞杀意和...逐渐扭曲的不解，以及狂怒。
噗——
剑过，心穿。
随后是慢了身影一步，从远方传来的怒吼。
“柳！嫣！！嫣！！！”
柳嫣嫣？
哦，难怪这么生气，原来他不是来杀我的？
古怪的思绪一闪而过，陈羽伸手，死死抓住了对方紧握剑柄的手。
人在受到致命伤时。
例如心脏被剑刺穿这样的致命伤时，并不会立即失去意识。
就像现在。
即使心脏被剑贯穿，陈羽都还有力气和对方拉扯几下。
或许是伤势太重，又或许是长途奔袭后的全力一击耗费了他仅剩的余力，来袭之人竟没有第一时间挣脱陈羽的手。
他一脚踹在陈羽胸口，怒吼：“滚！”
心脏重创，又被人踹在胸口，陈羽终究是撑不住了。
最后关头，他看了柳嫣嫣最后一眼，嘶哑着喊了一句：“跑！”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即使如此。
他抓着袭击者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袭击者又抽了几下手掌，终于挣脱了陈羽的手。
长剑拔出。
飞溅的血撒了满地，也洇湿了陈羽仅咬了一口，掉在地上的糕点。
一脚踩在被血洇湿的糕点上，袭击者持剑转身，充满杀意的眼神落在了表情呆滞的柳嫣嫣身上。
他抬手。
剑举起，却再也落不下。
一株株青翠色，手腕粗细的藤蔓从地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一瞬间就将他从头到脚死死捆住。
手里的剑掉落，发出清脆声响。
柳嫣嫣伸手，触摸到了落在自己脸上的温热。
她低头。
纤白的指间满是鲜血。
血色染透眼底，刺的人眼睛生疼。
将手在衣裙上狠狠擦拭几下，似乎想要借此抹去这令人窒息的颜色，柳嫣嫣没有多看一眼被藤蔓紧捆的袭击者。
她快速起身，大步来到倒地，失去意识的陈羽身前。
手掌一翻。
一张血红色的灵符便出现在她手中。
没有任何犹豫。
手指一捏，灵符便化作湮粉，一道红光也随之没入陈羽体内。
几乎是同一时间。
陈羽胸口那贯穿前后，狰狞恐怖的伤口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过了片刻。
陈羽身上的伤口消失不见，柳嫣嫣吃力的将他扶到一颗树下，让他背着树坐好。
羽衣本想过来帮忙，可还不等她动手，柳嫣嫣就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眼神幽幽，像是碎裂的冰，平静又渗人。
莫名的，羽衣就被镇住了。
总觉得现在的柳妹妹有点吓人。
心里泛起嘀咕，可看着正盯着陈羽发呆，不知在想什么的柳嫣嫣，羽衣犹豫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劝道。
“柳妹妹，你不用太担心，陈羽公子现在是山精，不会这么轻易死去的。”
普通人被一剑穿心后必死无疑。
可陈羽现在是山精之体，被刺穿心脏只会重伤，但不会死亡。
“我知道。”
不知为何，柳嫣嫣这次并没有用小女子自称。
盯着背靠大树，闭眸不醒的陈羽许久，柳嫣嫣忽然抬手，在陈羽身上又拍了一张灵符。
只见陈羽周身炁光闪烁，显然这灵符是护体用的。
做完这个，柳嫣嫣转身，走进了不远处的林海。
“我有事离开一会，麻烦你照顾好陈羽公子。”
留下这句话，柳嫣嫣只身走进了夜下的阴影。
...
...
独自在夜下行走大约半刻钟后，柳嫣嫣停下脚步。
用灵符唤出大片水填满地上凹凸不平的坑洞后，她来到一个满是清水的土坑前，缓缓蹲下身。
用冰冷的清水一点点洗去指间已经凝结成痂的血迹，柳嫣嫣妩媚依旧，却夹着彻骨冷意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为什么不救人。”
夜下的山林寂寥，只余柳嫣嫣妩媚嗓音回响，却无人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柳嫣嫣身后。
“他没有威胁。”
“没有威胁？”
柳嫣嫣唇角勾出一抹讥讽，没有回头，依旧一遍又一遍的洗着手指，即使上面的猩红早已消失：“对你来说，什么才算威胁？”
“颜灵曦？颜长清？还是颜如玉？”
似乎没听见柳嫣嫣语气里的讥讽之意，身影认真道。
“颜灵曦还不是大宗师，她打不过我，不能算威胁。”
“颜长清和颜如玉我打不过，可他们和颜灵曦都一样，不会害你，也不能算威胁。”
“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叫威胁？”
柳嫣嫣终于停下洗手指的动作，回头直视身后这个从她来到天元朝后，就始终跟着她的身影。
短发狼耳，五官精致。
年龄看起来似乎只有七八岁的幼女。
柳嫣嫣直视狼女冷冷道：“刚刚有人差点杀了我，你现在居然和我说他不算威胁？”
“他杀不了你。”
狼女耳朵抖了抖：“族长在你身上留了东西，你死不掉的。”
听见狼女的话，柳嫣嫣神色莫名。
不想多谈狼女口中的东西，她淡淡道：“你说不算威胁，但我不这么觉得，我认为刚刚那人对我的威胁很大。”
狼女呆了呆：“那我去杀了他。”
“不用。”
柳嫣嫣看了她一眼：“我要你帮我做另一件事。”
“什么？”
“去查一查刚刚那人背后的人。”
“然后呢？”
“全都替我杀了。”
“哦。”
狼女点点头，又接着道：“可现在不行，我不能走。”
柳嫣嫣蹙眉：“为什么？”
狼女老老实实：“我走了，你可能真的会死。”
她指了指黑暗的四周：“那些红色的雾追着你们来了，那个雾对你威胁很大，可能真的会杀掉你。”
她顿了顿，又说：“还有那些追着祟的坏东西也来了，他们很麻烦，也可能会对你造成威胁。”
“族长说过不能干涉你的行动，但我觉得现在不太一样，要不这样吧，只要你不和族长说，我可以把你带走，离开这里。”
柳嫣嫣沉默，脑中莫名出现了刚刚陈羽推开她，垂死时，抓着袭击者死也不撒手的画面。
以及。
那个依旧回荡在耳畔的“跑”字。
她笑了笑：“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你的小狗，不用做多余的事了。”
离开前。
柳嫣嫣又想起什么，脚步一顿。
“对了，有关陈羽公子的事不许和族长说。”
“什么都不行吗？”
“什么都不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