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醉仙楼被查封,不让做生意。
但只要不是开门营业就行,还能不允许掌柜、伙计住在里面?
大门已封,数十辆马车停在了后院门口。
除了醉仙楼,孙掌柜也找不出更合适的地方,来安顿百余人的队伍。
楚陌三人回来时,恰好看到一名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年,趾高气昂地叉着腰,指着孙掌柜的鼻子开骂:
“楚陌好大的胆子,竟敢让本侯爷等他?
“本侯爷走了两千多里路而来,你们却连货物都没准备好?
“还有,你们在查封的酒楼里接待本侯爷,可知这是藐视我忠勇候府?”
少年身穿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穗绦,眉长入鬓,鼻梁秀挺,一双细长的眼睛带有天生的反骨。
孙掌柜陪着笑脸:“小侯爷息怒!
“小的已经差人去请东家,想来很快就到了。”
他也是满肚子怨气,你又没提前通知我们?
还好因酒楼被封的事,一早就让小翠去沧溪村找东家。
想来这个时候,他们也该到了县城,否则老子得被你骂一整天。
听到两人的交谈,楚陌蓦地顿住脚步。
忠勇侯?
他总算知道了柳夕瑶的来历,这姑娘隐藏得好深。
忠勇侯柳破山,乃是先帝非常倚重的一位将军。
在他镇守北疆的二十余年中,多次击退北狄蛮子入侵,屡立战功而封侯。
六年前的一场大战中,柳破山腰腿分别中箭,不得不回京养伤。
就此卸任。
楚陌早就怀疑过柳夕瑶的身份,却发现朝堂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就没有一个人姓柳。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柳破山卸任太早,那时的楚陌才十三岁,从没往忠勇侯身上去想。
一念及此,他再次打量白衣少年。
这小子与他姐姐的性格,简直是两个极端;假如说柳夕瑶是知书达礼、秀外慧中,那么眼前的家伙就是妥妥的纨绔子弟。
忠勇侯功勋赫赫不假,可他即便立马死了,继承侯爵的也是儿子。
儿子不死,永远轮不到孙子继承爵位。
但此刻的少年,偏偏就敢以小侯爷自居。
“小橙子,你过来。”
楚陌悄声在小橙子耳边说了什么,后者听得不断点头,眼神越来越亮。
差点没忍住当场贱笑出声。
楚陌忽然想到一个针对施长德的计划,既然‘小侯爷’到了清远县,这个身份必须得好好利用一下。
“骚爷放心。”
小橙子方才还对‘小侯爷’充满厌恶,顷刻间就顺眼了起来。
吩咐完毕,楚陌又对小翠道:“去给我打点水过来。”
小翠不明所以,却没多问,火速离开。
很快,楚陌额头就挂满了汗珠,连衣襟都被打湿。
他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快步迎了上去。
“抱歉抱歉,不知小侯爷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怠慢之处还望恕罪!”
锦衣少年闻言转身。
他终于见到了正主,瞬间爆发开来:“区区一个酒楼东家,哪来的胆子让本侯爷久等,你这是不尊礼数,信不信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看得出来,这是个有点智商的纨绔。
甫一见面,先给下马威。
扣上一顶大帽子再说。
封建时代等级森严,极为讲究尊卑之说。
譬如平民百姓见了勋贵需施礼。
若平民缺了礼数而勋贵较真,拖进衙门打板子是免不了的。
甚至,平民要告官,不论有理无理,都要先挨二十个板子,才有资格递交状纸。
“以下犯上?”
楚陌面色一沉,当即翻脸:“真是好大一顶帽子……那么请问阁下,你现在有何官职或爵位在身?”
锦衣少年顿时哑火:“你……”
“你什么你?”
楚陌神情愈发严肃:“若我猜得不错,你还是一介白身吧?
“所谓的侯爵,也是你家长辈的,而不是你。
“严格来说,你自称侯爷已是犯了欺君之罪。
“倘若这话传到监察御史耳中,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随着他的追问,锦衣少年脸色越来越难看。
到了最后,瞳孔中浮现出恐惧之色。
当真没想到,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的店家,居然懂得用大楚律例来反驳他,并且两句话就说到了关键。
他方才那番话,要是传到朝堂……
往小了说,是柳家小辈不懂事,责令长辈好好管教。
往大了说,的确是欺君之罪,剥夺柳家的侯爵也是有可能。
“兄台,有话好说。”
锦衣少年的脸色变了又变,勉强堆起笑容来:“千万别较真,本……我刚才不过是口误,口误而已。”
他真怕被人抓着不放,酿成大祸。
“服气了?”
楚陌一步跨近锦衣少年身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问道。
“服……服了!”
锦衣少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楚陌见大棒的效果已达到,接下来是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于是笑道:“其实,并非我有意为难你。
“实在是你暴躁了一些。
“你看看我这一身汗,本来在署衙忙事,听说你们来了转身就跑,把知县都给得罪了,结果见面还被你质问。
“你要明白,我见你之前,根本不知你来自忠勇候府。
“这一点你可以向你姐姐求证。”
果然,锦衣少年的怒意渐消,面色趋于缓和。
他相信楚陌没有骗他。
以他对姐姐柳夕瑶的了解,在外从不会主动说自己的出身。
哪怕有人询问,也会尽量隐瞒。
所以,楚陌急着跑来见他,是因为……姐姐?
柳夕瑶在京城时,便是名声在外的美女、才女,哪个男子见了不动心,连带着对她的弟弟,都要想办法供起来。
这也加快了锦衣男子纨绔的速度。
楚陌的声音未停:“至于你说的货物问题。
“我和你姐的约定是,第一批货需要月余时间,她也答应过。
“只能说你来得太早。
“当然,柳少长途跋涉着实辛苦,醉仙楼将为你们接风洗尘。”
锦衣少年越听越惭愧,总感觉是自己飞扬拨扈,仗势欺人。
“好,谢过楚兄款待。”
……
少顷,小翠亲自奉上香茗。
“咦,这味道好像比贡茶都要好。”
锦衣少年眼前一亮:“楚兄,你这茶叶是从哪里弄来的?”
楚陌笑了笑,没说是自己炒的:“实不相瞒,此乃我托经商的朋友,花高价从南边的南越国买来的,记得是八十贯钱一两。”
锦衣少年心中一惊,难怪这么好喝。
还是商贾有钱啊,不像本少,爹娘管得紧,月钱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