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合一境！
苏仁不觉得自己有认识这等大能的机会，自然是打消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劫雷一道比一道凶险，附在半空中的身影却依旧那般轻松。
轻纱摇摆间，劫雷一道道消融。
雷兵们声势浩大的攻击，仿佛春日积雪，无声无息就被消解。
苏仁很清楚，渡劫那人尚未用尽全力。
毕竟，妖族若是未现出真身，哪里谈得上倾力而为呢？
龟不绿那种伯仲间、生死一线的渡劫尚有看头，也多会有大道唯艰的感慨收获；而这神秘女子的渡劫，就显得颇为无趣。
最关键的是，她举重若轻的表现，总让人觉得天劫不过如此。
反正对如今的苏仁来说，观看与否并没有帮助。
可在此刻的铁保全等一众见神圆满的修士来说，这种超越一境的感悟恰好是他们急缺的。
故而都是看得聚精会神。
而对苏仁来说，众人的神色倒是比渡劫本身更吸引人。
姚文堂不愧是宗主，总是这么一副“山水我自观之”的淡然神态；石斤师公似乎有点心事，脸上那种莫名的“低调中带着自豪”也消失不见……
东张西望间，苏仁听到龟不绿的声音响起。
苏仁转头看去，它周身气息圆满将溢。刚刚渡完劫的它，显然是领悟有限，现在也是空闲，有心给苏仁讲述些修行见闻。
“苏仁，你可知修士寿元何时不尽？”
“不知。”
“合一境。鬼神有香火之说，香火足够理论上就不存在寿元问题。而修士晋境虽有寿元提升，可犹有尽时。
唯有抵达合一境，合道唯一之后方可长生不死，某种程度上说，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仙神。”
闻言，苏仁暗暗记下，他平日里就是这般一点点积攒信息。
有句书上的话苏仁一直记得：
“没有生在世家，那努力就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这边苏仁还等着龟不绿再说些什么，就发现龟不绿神色一凝。
半空中，那道身影终于历尽雷劫，踏足合一。
浓郁到苏仁难以想象灵气猛然爆发，清河新升起的城墙居然变成灵石组成。
“这也太奢侈了！”
苏仁心里感慨着，倒也明白下品灵石为何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灵气欢呼着，兴奋地簇拥着它们的主人，将那道戴着轻纱的身影托举更高。
女子手伸向覆在自己脸上的轻纱，身后浮现出巨大的妖族虚影。
那是一只天衍狐，苏仁听铁保全讲过，一眼就认了出来。
轻纱终于摘下，女子的声音响起。
“吾为吾，非荷妻。今日证道太一，与城合一，举城飞升。”
苏仁目瞪口呆。
……
思绪似水流趟过，两人相识的经历再度浮上心头。
我给那顾家千金作画，侥幸解锁词条，一手丹青妙笔只勾勒女性曼妙。
替凝脂作画，许是八分画技两分容颜，让我得了赏识。引荐清瑶，一画入仙门，仙道起始。
而后就是一路顺风，中间又得凝脂帮助，从王薇那取得不错功法。凝脂夫人是我贵人，如今看来，更是高人。
合一境啊。
苏仁脸上神色难辨。
原先他以为凭借清瑶多得宗内优待的凝脂，现在看来却是别的原因。
青如玉，这真名倒是不错……苏仁以为就是这层身份的缘故，殊不知，这原本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也是隐秘。
凝脂真正在早先获得宗内优待的原因，还是那位宫家长老。只是，不会再有人提及。
苏仁或许也永远不会清楚。但无论怎样，他此刻心中的惊讶也是无以复加。
大佬竟在我身边！
……
苏仁回过神来，正好感受到大量目光投来。
他这才发现，高高悬在空中的凝脂夫人，目光竟是向他投来。
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你师父在画坊等你，回去看看吧。”
苏仁顿时便觉巨力袭来，笼着他就落入城中。
压下心中翻覆，苏仁轻轻叩门。
门开了，是苏义。
此刻苏义已恢复人形，瞧见苏仁，他眼中有些惊喜，却有泪花闪过。
“师父在屋里，仁哥你快去看看。”
生机宛若腰折的大树，只剩下些许残根苟活，一句气若游丝再合适不过。
苏仁急忙上前，灵力涌入苏大光体内，却是石沉大海。
“这是怎么回事？”
听出苏仁的焦急，苏大光却是半点不心急，脸上依旧是那么平静。
仿佛将死的并不是他一般。
“仁儿，你在仙门过得越来越好了吧？”
苏仁这几次回来，苏大光自然是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自然是知晓这养子在仙门内过得极佳。
“嗯，可师父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苏仁坚持追问，苏大光只得说道。
“年轻时候的毛病，现在爆发了而已。我那时也有过一桩仙缘，不过我最后没要，卖出去了但也落下了毛病。”
苏大光说得含糊，不过也让苏仁明白情况。
至少让苏仁弄清楚了自己之前探查的苏大光身体并无大碍，现今却这幅模样，是早年那一桩仙缘的缘故。
“师父你等等，我去喊高人来。”
苏仁自然是想去找铁保全。
可却遭到了苏大光的拒绝，苏大光比苏仁想象的要知道更多。他也清楚自己并非无药可医，只是不愿治罢了。
远的不提，刚刚凝脂夫人就初次登门，言明“举城飞升”一事，可苏大光也没想借机留活。
他已经活够了。
不是厌恶，是真的满足了。
苏大光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小富即安，或者说是胸无大志也可。
当年他获得那桩仙缘，转手就在一处仙凡坊市卖了，他借而知道了很多事。
比如说，买他东西的那位弟子是缥缈天宗的真传，苏大光因此认识了缥缈天宗的旗帜……
但对苏大光而言，最重要的却是，他从那真传嘴中得到了实现他人生终极目标的方法：
“日月天宗脚下有一处清河城，可以说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你在那里落下脚，剩下的生活绝对平稳。”
不过，彼时还年轻却一心躺平的苏大光或许想不到，他后来会收养四个养子。
生活也没有那么顺心。
“我早先就说，人各安命。活一万年又如何，师父我啊，活够了。
以后好好照顾下你的师兄弟们吧……”
言尽于此，气息再无。
苏仁呆立床边。
泪如雨下，却沉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