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于钢索上的毛城

拖延症究极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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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人的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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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连绵走过侧门,循着兵器交击的声响,与呼喊惨叫声,进了皮人府衙。

皮人府内,异常畅通,不似曾经的十五步一岗。辛连绵越往里行,目之所及一个个巡防军身上鲜血横流,倒在地上,沿着长廊往前,说话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卫人先清脆的嗓音,穿过院墙,“放下武器,饶你们一命……负隅顽抗,只会成为刀下亡魂……”

“让袁家宝来见我,他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袁野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

“太相,事务繁忙,怎有空亲自前来。”卫人先笑道。

“他杀了我,就能夺得城主之位了吗?”

“杀了府主,再换了新城主。那城主之位,不就触手可得了。”

“换了新城主,就要换新的御袁军统领。袁话者在朝数十年,关系盘根错节,真有那么容易,能被革掉吗?即使真被免职,新上任的御袁军统领,完全可以帮新小城主,杀掉一个老谋深算的忤逆之徒?使自己的权力、地位,更进一步。”

“这就不劳府主费心了,太相自有妙计。”

袁野顿了下,问道:“替袁家宝在背后出谋划策的,是你们的指挥使吗?”

卫人先神色一怔,瞬间想到了……山寨内被抓进来的同伴,指不定是他们其中一人,泄露了这个消息……笑道:“府主,倒真会乱猜……你们已成瓮中之鳖,没有人会来救你们,命令你的侍卫们放下兵刃,没必要徒增死伤……”

袁发、袁过照、袁善前、袁参派及他们身后的四十来名府内的巡防军,护在袁野身侧。袁发瞪着滚圆的双眼,骂道:“阴险的皮人,你们真有本事,就过来杀了主子……”

“我们刚就杀了几个毛人,怎么?你们很厉害吗?”卫人先冷嘲道。

“卫羽长,让卑职杀过去,定将这狂妄的袁发,身首异处……”张处戈向前迈上一步。

“不用急,夜晚还很漫长……”卫人先盯着袁野,“袁府主,最后一次放下兵刃的机会,不要错过了……”

“要杀便杀。”只听铮的一声,袁野拔出了手里弯刀,“何曾惧过?”

卫人先摇了摇头,右手一挥,道:“杀!”张处戈、左谷鼓、左黄小率先领着身后的守候军,长刀横行,杀了上去。

刀光在火光中闪烁,惊恐与兴奋交织融合,死亡在生命的空隙间起舞。血污里呐喊出来的生命,诞生的起点,现在它又成了生命消亡的终点。一个个诞生在这片苍茫大地上的生命,此刻又一个个在这小小的后院里死去。巡防军、守候军一个接一个受伤倒下,他们双掌撑地,要站起来,又无力地落回到地面上。他们腰身抖动,像濒死的鱼,扑通了几下,又落回地上,瞪起大大的眼睛斜望着前方一潭池水上,正盛开的杨花,渐渐死去。

袁发骂道:“木空心、晁屈你们这两个该死的皮人,私通外敌,以下犯上。府主一直在提拔你们,对你们不薄。你们如此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对得起府主的栽培吗?”

木空心撇过头,叹道:“我…我只是想要直起腰来做人……”

此刻刀戈声已止,守候军团团围住了袁发等六人,木空心的回答,袁发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更加愤怒,“恩将仇报的皮人。在如今这个位置,还直不起腰吗?”

“我们的位置再高,也是你们毛人手中的狗。我们想做挺直腰板的人。”木空心道。

“哈哈哈……真是可笑……恶心的皮人,过河拆桥你们真有一手。你们皮人,都是那么使人恶心。”

“你们毛人最没资格自诩高尚,你们欺压皮人,来展示自己的权威,并从中享受到,凌驾于他人之上的魔力所带来的快乐。木空心、晁屈他们不想祈再求你们这些毛人,高贵者的施舍们。他们只是想堂堂正正,踏实自在,做一个受人尊重的皮人。完全没错。”

“我也这么认为。眼前的即得好处,或一时挫折,就忘记了做人。那是暂时的无奈选择。条件允许,每个人都会直起腰做人,毕竟这样才舒服。”单泊接话道。

“我们先祖弹精竭虑,建造了毛城,把你们这些肮脏的皮人,容纳在毛城内。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畜生,才有资格在这信口雌黄……”袁发双眼喷出了火来。

“建造毛城,只单靠你们先祖的想法,能建造起来吗?还不是离不开我们千千万万个皮人去打地基、凿取石块、切割石块、堆建城墙等等事情。毛城容纳皮人的初衷,是为了保护我们皮人吗?你们容纳皮人的出发点就是丑恶的——是为了驱使我们,来满足自己日常生活及身体上的享受。是只顾自己不顾他人,是掠夺,是奴役,是为了最大程度填饱自己的欲望。”

“没有我们毛人的驱使,你们皮人早就自相缠杀,现在你们早十不存一了。”

“没有你们毛人,也会出现其他皮人,去统一整个皮人族。另外,之所以统一,并不是因为毛人,或是某一类皮人;而是,底层皮人内心对和平的渴望。如果,只能在战乱与被压迫两者之间,做选择的话……我们只是无奈选择了受压迫……”

“你们既然选择了受压迫,为什么现在又要反抗,挑起战争?”

“很简单,我们受够了压迫。我们要起来反抗,推翻你们毛人的统治。”

“然后再换一批人来统治你们皮人吗?在统治,压迫,反抗间不断横跳?倒真是愚蠢的皮人。”

“统治,这个词在以后会消失。我们皮人将来是合作,只有职位的高低,却没有地位上的差异,也就没有了统治。”卫人先笑道,“没有上层阶级,下层阶级。我们互共同携手,互相配合,互相尊重,这是一个全新的毛城……”

“哈哈哈……异想天开的皮人,”袁发放声冷笑,“你们能改变人性吗?人有了感情纠缠,便会厚此薄彼。掌控权力者,会将利益向身边亲近的人倾斜,这是人性。会把权力分给身边信任的人,这也是人性。就算是最简单的劳作,也有轻松与劳累之分,职位重要与不重要之别;有了这些差别,加上人性的好逸恶劳,便会出现争夺。而你是掌握权力的分配者,你会命令谁,来接替那个轻松或是重要的岗位呢?按照能力与品行来分配,自然很难出错。但有一个美人,她说:‘把轻松的事给她。她就把她献给你,让你在工作时,也能快活。’或是你的家人或朋友的朋友,找你帮职权之内的忙,譬如把这个轻松、或重要的岗位安排给他,你会屈服于内心的欲望或是感情,还是严词拒绝呢?当人有了捷径,便要把人分为三六九等,这样才能维持统治啊!所以统治的词真的会消失吗?它只会换一个马甲,只要有欲望,有捷径在,隐隐中便会有把具体人及一类人分阶级的声音,便会有统治及披着它外衣的其他词出现。所以,愚蠢的皮人,你们可真是可笑,又无知,又自不量力。”

“这毛城混混浊浊的,的确不容易分成两半。我们指挥使说:不要因为眼前身处黑暗,就不去追逐光明。”

“你们快些投降,”张处戈突兀地喊道。他身后两名守候军从屋内,拽出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人如洁白的杨花般柔美,另一人丰腴似桃花般粉嫩。

袁野脸色煞白,急声高喊:“不要伤害她们。”这两个女人正是铃纤与小青草,银朦朦的月光洒在她们脸上,更多了几分无助,使人怜惜。

“放下兵刃……”单泊冷冷地道。

袁野目光扫过,层层包围的敌军,“都放下兵刃……”

袁发、袁善前等人不敢抗命,又见突围无望,慢吞吞扔下了兵刃。

牧己上前,拨开了抓小青菜手腕的手,声音中充满着高兴,“小青草,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辛连绵见牧己呆呆样子,不觉好笑。她在皮人府又能出什么事?旋即不由得心头一抖,姜结现在又在何处呢?他的眼神,移到了袁野的脸上。

那名守候军虽意识到他是自己的同伴,但并不认识牧己,不放心地看向了卫人先。旁边的单泊冲他摆了摆手。他才走开,进了队伍里。

牧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小青草深吸了几口气,左右上下,瞧了个遍,伸手摸着牧己的手臂胸膛有血有肉的,还会说话,终于是信了。霎那间热泪从眼眶中滚落,扑进了牧己的怀里,喊道:“牧己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铃纤右脚前探,也想要去摸摸牧己的脸蛋,摸摸他的手,却下意识又缩了回来,满脸喜悦,抹去眼泪。小青草手掌来回抚摸牧己的脸庞,感受着手上传来的软软的触觉,才确定他真的没死,是活的……

卫人先朝着身旁的姚弯吩咐道:“去将杂役院那群人也带过来。”

姚弯领命,奔去。辛连绵走出队伍,站在了袁野面前,朗声问道:“你把姜结、尤利带到哪去了?”

袁野瞥了眼铃纤,坦白道:“他们被袁家宝带走了。他是你们的领袖,没告诉你们这件事吗?”

“指挥使,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姜结的消息,所以先来问你。”

袁野微微有些疑惑,一双眼睛又落在铃纤了的身上。辛连绵又去问卫人先,得到的是,不清楚的答案。

不多时,狄戎等一群人就如一群牲口一样,手脚被绑着,拉进了院来。张处戈指向旁侧一间,敞开房门的屋舍,道:“把他们关进里面。”安扇、罗纹、曹粒耳、稻鲁等人死气沉沉,孙正里、于鹅帘则对着守候军努力挤出了笑容。

“慢着……”左谷鼓忽然走上前,高兴地拍打狄戎的肩膀,“姚兄,可以把他放了。他是我们守候军的一员。”

“他?”姚弯向狄戎身上一指。“对的。他是我们前几天发展的守候军,队名为:左戎。”左谷鼓昂头答道。

沉六、曹粒耳、孙正里、嵇土、稻鲁等人一脸震惊,盯着狄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于鹅帘双眼的惊讶中,有些畏惧,实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既然是我们守候军的同伴,那定是放的,”韩盘抽出长刀,点在狄戎双手间的绳索上,割断了绳索。狄戎面色阴沉委顿,抱了抱左谷鼓,道:“谢谢兄弟!”

“他是围剿山寨的罪魁祸首之一,是他带领了巡防军找到的山寨,他便是狄戎……”牧己大声喊道。

守候军众人眼神一愣,腰杆一挺,齐齐看向狄戎。

“狄戎,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牧己走近了几步。狄戎脸上毫无波澜,瞟了眼不远处的袁野与袁发,道:“没什么要辩解的,是我带领巡防军,找到了你们的山寨。”

“左戎你既然已加入了皮人守候军,为什么还要再主动带毛人,去屠杀我们的同伴?”

“为了什么?哈哈哈……”狄戎忽地大笑起来,“为了我的前程。还能为了什么?”

“你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左谷鼓冰冷的语气,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死前欢呼下,也不行吗?”“你怎么知你必会死?”“你们的数百名同伙,因我而死,整个寨子因我而毁。现在落在你们手中,不要告诉我——你们会放了我?”狄戎睁大眼睛,瞪着左谷鼓。

“那你承不承认,你做错了?”卫人先问道。“我有什么错?”狄戎反驳道。

“你选择获取权位,却走上一条绝路。”

“你能预测到未来发生的事吗?要是你,还不是会跟我做同样的选择。”

“你宁愿去做毛人的狗,也不愿做站起来的人。”左谷鼓骂道。

“加入你们做人,我也只是做最底层的人。做狗又有什么不好?我可以命令你们,可以指挥底层的皮人,做狗我是人上狗,做人我却做人下人。是你,你会怎么选?我有错吗?我有什么错?……我做狗吃香的喝辣的,享受着其他人的奉承,每天快快乐乐的,追求快乐也有错吗?你也不看看毛城里的这群人……”狄戎的手顺着于鹅帘、沉六、曹粒耳、孙正里、嵇土、稻鲁等人身上一一点去“他们……他们……在我得势时,个个关怀备至,摇尾乞怜,奉承我。我被革职失意时,又是怎么一副爱答不理、令人作呕的恶心嘴脸。就如同小时候他在时,多少人与我们家来往。他消失后的几年,门庭冷清的竟无一人再来,完全不念以往恩情。从那时起,我就告诉自己——我要成为人上人,我不要做最底层的皮人。有错吗?我想要母亲以我为豪,不用为我操心,有错吗?我只是想要生活快乐些,美满些,有错吗?”

“我们守候军要做的就是改变毛城。让每一个皮人拾起尊严,傲然而立,享受这片大地上洒下的阳光……”卫人先道,“你坚韧的精神,与我们皮人守候军很符合……真想留你一命,但你害死了太多守候军,我们不能宽恕你……”

狄戎对卫人先后半句话置若罔闻,道:“你们做不到。”卫人先淡淡道:“不去试试怎能知道,做不到?”

“我不相信刽子手的脚下,能生长出无私的花。”

“那一天总会到来的。阳光下,总有一天,鲜花会开遍整座毛城。”卫人先断然道。

单泊走上前,看了狄戎一眼,把手中的长刀递给了牧己,道:“他既然是跟着你去的山寨,现在就由你处决了他吧……”

牧己犹豫地接过长刀,恨恨道:“狄戎,因为你,山寨数百人死去。我还见你亲手杀了狄成满大哥,你死十次也不够……”

牧己慢慢举起手中的刀,小青草轻声道:“牧己,我不喜欢见你杀人……让给其他人下手吧……”

“小青草,他……”牧己话还没说完。狄戎整个人跳了起来,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含糊不清的话。他的手往牧己及他其后的人身上乱指,大声怒喊:“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他……害死了他……都是你们害死了我爹……不是我……不会是我…不会是我……我怎么舍得杀他……舍不得…都是你们害死的……都是你们害死了……”狄戎身体晃荡,脚步虚浮乱摆,白沫不停地从他口中冒出,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喊着骂着,手指又移到袁发等人身上,嘴里更多的大量白色唾沫吐出,“你们这群长毛的狗……很厉害吗?……很厉害吗?哈哈哈……”他边笑边咳嗽,边咳嗽又边笑。

于鹅帘、罗纹、沉六、曹粒耳、孙正里、嵇土、稻鲁、安扇等人,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牧己想到当时的场景,却猜到了七八分,狄成满与狄戎之间的关系。袁野、袁善前、袁过照、袁参派倒是听清了他说的杀人的话,但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什么杀死自己的父亲?

袁发却是清清楚楚,是他下命令,但这并不怪他。是狄戎要杀的,他完全可以抗命,选择回到毛城受责罚。但他和毛城内,其他低贱的皮人一样,选择用至亲之人的性命,来为前途铺路。现在受这般折磨,只能怪这卑贱的皮人自作自受。

庭院中,月光下,寂静中填塞满狄戎的疯言疯语,围观的杂役院内的同伴,没有一个上前制止他,冷漠瞅着他倒在了地上,浑身不停地抽搐,嘴里恶心的白沫,流了一地。

小青草有些于心不忍,卷起袖子,伸手扶起了狄戎,擦掉了他嘴唇上的白沫。牧己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放下刀,走上前抓紧了狄戎的双脚,与小青草一同抬起狄戎,走到了侧房的草堆上,轻轻放下。

于鹅帘、罗纹、沉六、曹粒耳、孙正里、嵇土、稻鲁、安扇等人也被守候军陆续赶进了侧屋。

“报,”院外传进来一声疾呼。一名中等身材的守候军,奔进院来,“卫羽长,”说到此,他压低声音靠近卫人先耳边,“袁家宝已去御袁军大营。指挥使下令:第二步行动开始。”

“你回去告诉指挥使,已收到指令。定不负他的重托。”

“遵命。”这名守候军又迅速退去。

卫人先打量了袁野、袁发几眼,语气平缓,“袁野、袁发,你们俩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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