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高坐于骏马之上,短暂地等待了两息,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宣告道:“放下武器,归降者,一律免死!十息之内,主动投降者,回到毛城,免受责罚……”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十、九、八……六、五、四……二、一……”袁善前的声音清晰而有力。随着最后一声落下,数十名寨内的皮人踌躇着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走到了包围圈的边缘。
袁野声音声如洪钟:“你们的时间不多了,生死抉择,只在你们一念之间。只要投降,我保证你们的安全,不会受到任何刑罚……待事情调查清楚,你们可以回家。”
在他的劝说下,又有七八十人垂头丧气地丢弃了手中的兵器,认命地向巡防军走去。
单泊望着越来越多的皮人走向巡防军,他知道大势已去。莫壮、严先事、常石岩、李或关、朱灰等战翼同伴的慷慨赴死。郑显、石盘、武河、采桉青等人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身影,想必也死了。此情此景,让单泊心中涌起无尽的悲伤和无奈,他长叹一声,内心绝望。
巴恩承上前一步,挺起胸膛,“守候军的同伴们,山寨里的兄弟们!还记得我们加入守候军,进入山寨时,共同许下的誓言吗?压迫只会让我们更加坚韧,羞辱只会让我们更加强大。我们从不妥协,从不气馁,从不轻言放弃。我们不愿为奴为婢,不愿再卑躬屈膝。我们要从毛人手中夺回我们所创造的一切。我们永远坚持,永远坚信将在时间的洪流中,获得这场持久斗争的最终胜利。”
辛连绵、童语、单泊、姜结、尤利、梁舍、魏叶以及那些投降的皮人们,在巴恩承的激励下,眼中再次燃起了火焰。他们低垂着头,紧握的双拳上青筋暴起,随时准备为信念而战。
巴恩承深吸了一口气,“巡防军的兄弟们,我们都是皮人,为何我们要听从毛人的号令?战场上我们有七八百名皮人战士,而毛人却只有五名。我们完全可以团结一心,共同诛杀这几个毛人,然后夺回我们失去的家园和尊严。”
山寨中尚未归降的众人,纷纷振臂高呼,声音响彻云霄:“诛杀毛人,夺回毛城!诛杀毛人,夺回毛城!……”然而,此刻的巡防军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之中。仇选、梁开水、王填、李家隆等皮人高层,彼此面面相觑,内心充满了惊疑与不安。他们身为皮人府的要员,地位仅次于毛人及少数皮人,平日里享受着打压皮人所带来的种种特权与好处,对于反抗毛人的念头,他们从未真正想过,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准备。
木空心正欲放声应和,然而环顾四周,众人皆缄默不语,他也随即收敛了情绪,脸上露出凛然之色。
至于那些巡防军,他们自幼便生活在毛人的熏陶之下,深信毛人便是自己的主人。对于自身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和折磨,他们总是归咎于自己的过错,认为是应当承受的责罚。他们从未想过将责任归咎于毛人,怪罪毛人,更不敢有丝毫背叛之念。在愤怒之时,他们也只会将情绪发泄于下属、妻儿以及地位更低的皮人身上。
袁野轻蔑地笑着,他没有阻止这一切,反而好奇地观察着他们的举动。他发现这不过是百年前的老套把戏。巡防军在毛城内横行霸道,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现有的权力,去追寻那虚无缥缈、随时可能丧命的未知?即使真的成功了,他们能否真正享受到胜利的果实,仍是未知数。远不如把握现有的地位,来的踏实可靠。
袁野瞥了袁参派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弓箭手们拉开长弓,箭矢瞄准了巴恩承。漆黑的箭身呼啸而过,银白的箭头闪烁着幽幽寒光。郑进、徐宁路、汤散寸等人举起滕盾,要为巴恩承挡住了箭雨。但是,一列骑兵如潮水般冲杀而上。
一片白光闪烁中,郑进的头颅惨然落地。徐宁路和汤散寸怒吼着冲上前阻挡,挥刀搏斗,却也被敌刀击中,倒地不起。巴恩承推开身边保护他的几人,声音铿锵有力,“我在这,不必再杀其他人。”
单泊、辛连绵、童语、尤利、姜结等人大喊:“放过他,我们愿意随你们回毛城……”
然而,骑兵们并未理会他们的请求,寒光一闪,巴恩承一颗大好头颅被斩落,在地上翻滚,鲜血喷涌足有两尺高。
择、智、战三翼的残余守候军皆被这一幕震惊到,整个战场再次陷入了死寂。
阿鲁扔掉了滕盾,左手紧握长刀,他那小山般高大的身躯犹如一头猛兽,直冲向那名骑兵。巡防军感受到他凶猛的气势,纷纷退避两侧,不敢阻拦。骑兵原本以为有巡防军挡在前面,却没想到他们转瞬间退开,阿鲁瞬间逼近,骑兵嘴角抽搐,吓得魂飞魄散,面对着这个比自己骑在马背上还要高大的巨人,那是他的主人。
就在骑兵想要甩轡逃离时,已经来不及了。阿鲁的长刀如闪电般落下,骑兵的头颅随之翻滚,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无头的身体从马上摔落。
这时,如雨点般密集的利箭从天空落下,射在阿鲁的身上。袁野瞅着阿鲁如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喜怒无常,行事毫无主见,全听那皮人的吩咐,时不时神气傻笑,就是一个呆傻的小孩,想是问不出什么话。这样的毛人留在世上一秒,便使毛人多受了一分羞辱,便有了杀他之心。
阿鲁挺胸而立,伸手去捉那些飞来的箭矢,仿佛那是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童语、辛连绵等人见状,焦急地大喊:“闪开!”
箭矢如渔网般密集,已覆盖了阿鲁的身躯,箭尖带着冰冷的寒意,连周围的烈火都无法将其烘热。箭矢射进了阿鲁的四肢百骸,他痛苦地呻吟着,鲜血如注般涌出,声音颤抖着低语:“这些箭,好冷啊……”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阿鲁的双眼突然变得明亮,他仿佛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转身对身后的童语、辛连绵等人喊道:“快逃……别报仇,都会没命的……快逃!”然而,声音逐渐微弱,轻得只能靠风,才能将他的话送到远处。
阿鲁笔直地倒下,天真、热情与偶尔耍点小性子的阿鲁,总是受到大家的爱护。尽管他的行为常常令人啼笑皆非,但山寨内的人们却对他爱护有加。此刻,他们不再压抑内心的悲伤,泪水如泉涌,溅起一片片水花。
“若不想再有同伴牺牲,就放弃抵抗。”袁野的声音厚重而诚恳,“在毛城内,你们可以继续活下去,重聚欢笑。”他又命令道:“巡防军,上前!”
弯刀闪烁,皮人守候军如同被围困的野兽,愤怒与无奈交织。随着一阵阵长刀落地的声响,又一批寨子内的皮人低头,选择接受残酷的现实。单泊、童语、姜结、刘浅光、莫立易、魏叶、梁舍、尤利、辛连绵、万坛等人,紧握长刀,深知已陷入绝境,然而,他们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背弃誓言,向敌军低头。
袁野的眼神变得锐利,他看到单泊等人如此固执,不禁皱起眉头。他右臂一挥,巡防军的弯刀立刻围住了他们,刀尖几乎触及姜结、魏叶等人的脖颈。在生死关头,单泊、辛连绵、尤利、童语等人不愿再目睹同伴的牺牲,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死亡与飞腾的火蛇,在这片土地上交织成一幅无奈的画卷。
在战场上,骑兵们骑着战马,大口喘息,抵抗着火焰的侵袭。随着火势的蔓延,黑色的烟雾愈发浓厚,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将天空和阳光都遮蔽得严严实实。每当风吹过,那浓烈的烟雾便四处弥漫,令人窒息。
这遮天蔽日的黑雾,随风飘来,袁野、袁发、袁善前等巡防军将领无不感到惶恐不安。袁野大声命令:“巡防军,速撕下衣角,捂住口鼻,押解敌军,迅速撤离这片火海!”士兵们听到命令,慌忙照做。
然而,对于单泊、辛连绵、童语、尤利、姜结等人来说,这场灾难却带来了一丝欣喜。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能够与巡防军同归于尽,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相斗良久,巡防军众将士身穿盔甲,体力在火焰的热浪下,消耗比守候军他们多了一倍。他们在火海中倍感沉重,如同背负着巨石,气喘吁吁,汗如雨下。最靠近火焰的巡防军士兵,终于无法抵挡烈焰的炙烤,双腿发软,摇晃着倒下,不省人事。
袁发催促道:“快点!快点!谁再磨蹭,回到毛城后,我先给他一刀!”
袁野指挥道:“卸掉盔甲,减轻负担。”士兵们挥动刀背驱赶敌人,同时急切地解开身上的盔甲。这些曾经保护他们的盔甲,如今却成了他们逃生的阻碍。
突然,“呜呜”的号角声响起,不同于之前的悠长声音,这次是极为短促的七声短“呜”。巡防军士兵们立刻知道这是撤退的信号,他们推赶着山寨内的众人朝号角声的方向逃去。此时的山寨内只剩下一百多名幸存者,而其余的四百多人则永远地留在了这片火海之中。
巡防军还有八百多名精兵,但在这茫茫林海中,宛若沧海一粟。火焰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席卷而来,漆黑的烟雾像浪花一样翻腾着,吞噬着每一个逃生的生命。
巡防军张大嘴,努力透过脸上的布帘,艰难地吸入空气,以缓解胸中的窒息感。他们如同溺水之人,奋力伸出双手,企图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生命之线,让它不再流逝。
这片原本翠绿盎然、孕育生命的森林,如今却成了死神的舞台。一道道黑影从森林深处涌出,与浓重的黑烟交织在一起,收割着每一个经过此地的生命。
前方的骑兵尚能安然无恙,而后方的巡防军则目睹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恐惧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他们争先恐后地向前奔逃,生怕成为被死神记住的最后一个。在混乱的逃亡中,单泊、牧己、童语、辛连绵等人被人群推搡得摔跤了数次。
然而,人的奔跑速度终究无法与风的速度相比。火蛇已经蔓延至森林的前方山头,那摇曳的火舌犹如火蛇的尾巴,将他们半包围在内。
袁野大喊道:“往下方跑!”他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水,话音未落,火蛇便借风势,咆哮着朝他们袭来。巡防军在生死关头,队伍瞬间崩溃,彼此推搡着寻找生机。
火蛇的尾巴扫过外围巡防军,火星溅落在他们的衣物上,瞬间点燃了衣物。在这危急时刻,巡防军们推开了着火的同伴,争相向前逃去。原本紧密包围单泊、辛连绵、尤利等人的巡防军队伍锐减,变得松散而混乱。
单泊扯住辛连绵的衣角,低声传达着自己的突围计划。辛连绵点头,迅速将这一消息传达给童语,再由童语告诉牧己。不到二十息的时间,这一百多人都接到了命令。
然而,辛连绵心中却充满了犹豫。面对这漫山遍野的烈火,他们究竟该往何处逃生呢?
巡防军跃下断坡后,左侧出现了缺口,单泊急迫地拉扯着辛连绵的衣裳,高声呼喊:“快跑!”瞬间,上百名皮人跟随着单泊,衣裳在风中飘舞,一齐冲向火海的深处。
巡防军急在后追,然而前方是熊熊烈火,单泊与辛连绵等人是在逃命中拼尽全力,而巡防军则是为了活命去追赶。两者之间的差别,如同天壤之别。
此刻,袁发、袁善前、梁开水、王填、李家隆等骑兵,勒马回赶。骏马嘶鸣,马蹄纷乱,面对这滔滔烈火,它们心生畏惧,止步不前。袁发用冷酷的皮鞭狠抽马背,留下道道血痕,但骏马依然在原地踏步,不愿再向前。毕竟,对于生物来说,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对死亡所降下的恐惧深。
巡防军眼见围困不成,迅速调整策略,从队伍中切割出一条通道。柳丝、吴昌、童无忧、盛婷花、长秋心、海放梦、姜结、刘浅光、莫立易等被押送在前面的女性和一些男性皮人,直接被巡防军从中间截断去路。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单泊等六十余人毫不畏惧地冲入火海。然而,在这群人中,有一个人却停下了脚步,转身走了回来。
姜结凝视着尤利,尽管他努力挤出一丝嬉笑,姜结仍不客气地斥责道:“你逃走了,现在又回来干嘛?”
尤利平静地回应:“我回来是为了保护你们,避免你们遭受他人的欺凌。”
“要被欺负,也只是具皮囊而已”
“我不管它什么皮囊……我现在已经回来,逃不了了……”
“……你……多逃走一个,就多了一份救我们的力量。”
“我看他是看到大火怕了,”巡防兵一把扯住尤利的衣裳,拽进了人群,讥讽道,“腿软了才回来的吧,说的比唱的好听。。”
“你是什么样,就把他也当成你?”姜结怒目瞪着巡防军。
尤利微笑着站在姜结身边,不再解释。姜结又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瞧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再多说。
远处的袁野瞅见牧己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之中,这滔天的火焰,他们这一跑,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然而,袁野并未流露出担忧或悲伤,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此次行动能一举斩断袁家宝的一臂,并捕获七十余名俘虏,无疑是一次大捷。袁野的目光扫过那些俘虏,道:“都给我看好了……若再有逃跑者,我首先砍下队长的脑袋,再砍那些失职放走俘虏的人……都给我加快步伐!”巡防军闻言,立刻三层外三层将姜结、柳丝等人团团围住,皮人府衙的二十四处,原队长及现役士兵也严密地守在一旁,不敢有丝毫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