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
戏园子。
戏班主满面哀愁地看着订了一个包间看戏的白小楼和梅秋生。
“小梅老板,不好意思,今天能不能请您换个园子听戏?”
“什么意思?是怕我出不起钱吗?”
白小楼听他要赶自己走,从口袋里掏出春兰给他的钱袋在戏班主面前晃了晃。
梅秋生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糟了!
刚才自己还跟她说自己没钱,现在却拿出满满一袋子银元。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今天这出戏我们没法演了!”
白小楼脸红了一下,将钱袋收了回去,一把揪着戏班主的胸襟,恶狠狠地说道:
“你演也得演,不演也得演!”
都是警察局政治处的特情组长了,怎么可能还像以前在戏台上演戏的小演员一样受戏班主的欺负呢?
“这位大……大哥,不是我们不演,是没法演啊!”
“今天不但小梅老板都来了,就算小梅老板不来,我们黄总探长夫人和公子也来了,如果能演,我怎么可能不演?”
“你说什么?是黄劲荣黄总探长的夫人和公子吗?”
“在大世界,还会有谁有这天大的面子?”
戏班主又嚣张起来了。
“到底什么事,你给我们说清楚啊?你说梅老板以前也算是大世界当家的花旦,她亲自来赏光听戏,总不能让我们白跑一路,你说对不对?”
白小楼一听黄家来人了,就寻思着怎么凑个热闹?
“是那个大梅老板为了不给东洋军长官唱戏,特意将胡须都蓄起来了,嗓子也哑了,而我这出戏又是年前就排好的日期,黄老爷二夫人特意为听大梅老板的戏来的,你让我怎么交代是好哦!”
戏班主急得直跺脚。
梅老板本来只有一个——全世界闻名的京剧大师梅兰方。
后来梅秋生演红以后,就将他叫成大梅老板,将梅秋生称为小梅老板。
白小楼听说过这个故事,为大梅老板忠肝义胆拍案叫好过。
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我说老板,你眼睛是长在裤裆里去了还是怎么着?”
戏班主一听,脸色一变就想发火。
在大世界,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无礼。
“大梅老板演不成,戏园子就得关门啊?人家几个月前买的票你怎么退钱?”
“唉!”
戏班主长叹一声。
他也没办法,能买得到大梅老板戏票的人非富即贵,如果真演不成可不是退票那么简单,说不好从此就不要在淞海市出现了。
他这百年老戏班只有摘牌关门的份。
“我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客官请吩咐!”
“大梅老板不来了,不是还有小梅老板在吗?你又没说是哪个梅老板,我刚才看到戏牌上写的可是梅老板领衔主演……”
戏班主听他这么一说,眼前一亮,扭头看向翘着二郎腿坐着喝茶的梅秋生。
“我可是来听戏的,你不要乱说一气。”
梅秋生淡淡地对白小楼嗔怪道。
“听戏和唱戏又不冲突,你唱时我听,我唱时你听。”
“又能听戏,又能过把唱戏的瘾,何乐而不为之?”
白小楼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但相信这事做出后,肯定会引起大的轰动。
“要唱你去唱!我才不唱,都好久没唱了,万一有人喝倒彩我可受不了。”
梅秋生的话里并不是拒绝上台,而是害怕唱砸了。
“他们敢!”
“我家梅老板亲自开口演唱,他们可是修了多少年的福才有资格听到,还喝倒彩,你信不信我一枪一个全将他们蹦了?”
白小楼越说越激动,真的从口袋里将他那把“鸡腿撸子”掏了出来。
好家伙,来看个戏都带了家伙!
戏班主朝来倒水的服务员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家伙一缩头就闪身离开了。
“梅子,你就上台唱一折吧,我总觉得你唱《贵妃醉酒》比大梅老板唱得更有味……”
“他毕竟是一个男的,哪里能了解女人喝醉了那个骚劲?”
“你唱这曲子时,那真是骚得要命,我不瞒你说,我们戏班子的青皮蛋子一说起你唱的《贵妃醉酒》,个个都往厕所里跑……”
“想起我唱戏,往厕所里跑干什么?”
梅秋生听不明白了。
“憋得慌啊,想起你那骚劲,就得去厕所冲一炮才好过。”
白小楼指了指自己腰下说道。
这一下梅秋生听懂了,白了他一眼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本来愁眉苦脸的戏班主听他这么一说,满脸的皱纹也舒展开了。
“这位客官说得对,还请梅老师江湖救急,解老夫燃眉之急,老夫必有重谢!”
有敲竹杠的机会,白小楼自然不会放过。
“什么叫重谢?我怎么就听不明白?”
戏班主看了看梅秋生,又看了看白小楼,一咬牙,两个手的食指一架。
“这是什么意思?”
“十条大黄鱼吗?”
白小楼故意逗他玩。
“老板,我一场戏全部收入加起来也没十条大黄鱼,您得给我戏班子留条活路啊!”
“那是……”
“十个银花边,正宗袁大头,不是孙小头!”
戏班主怕白小楼又说出个天文数字来,赶紧插嘴说出了价码。
演一出戏就十块银元,这可是以前梅秋生演戏时都没有得到的收入。
以前他们戏班子到大世界搭台演出,全班人马一天也最多十五块银元。
那可是包括连吃带住带乐队所有的费用开支。
这个戏班子应该平时就财大气粗,而且这一次实在是没办法交待,才一狠心报出了他认为的天价。
“得加钱!”
白小楼缓缓地摇了摇头,吐出三个字。
“大爷,你去淞海各个戏台问问去,看我宋老三开出的是不是良心价?”
“我真的没钱赚,我只想顺利完成这个合同后,我就将戏班子散了,回农村种地去。”
鬼才信呢!
“梅老板近段又找了本人醍醐灌顶,夜以继……日!那嗓子眼都撑得比往日大了一倍还不止,加点钱不应该吗?”
梅秋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让他胡说八道下去。
“再加上我也会亲自上台为观众展现独一无二的老旦唱腔,难道我就不要点茶水费了?”
“大爷,我加两块,十二块这总成了吧?”
戏班主实在没辙了,主动加了两块银元。
“二十块,行就行,不行我们就走!”
白小楼拉起了梅秋生。
“啪啪、啪啪……”
包间门外传进来轻轻的掌声。
“把我黄家大世界当大马路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张长满白麻子,挂着一双吊梢眉,看上去既丑陋又阴狠的脸探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