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毕竟是佛门净地，尽管八卦之心如同无法彻底斩断的尘世俗根，但好歹已经都是义工了，很快大家也就各自归位虔诚礼佛，不再妄议他人是非。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过这个场景，也让关山感慨我佛对关老九这个老酒鬼之慈悲宽容。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虽然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让人显得清爽利索，关老九上午就收到了很多真挚的笑容。
不会再像以往那么样，所有人对他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临近中午饭点时候，斋堂的管事和尚还专门喊关老九过去帮忙。
当然，就是顺带着让关老九打包带点菜品送过去给小松竹。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关老九总觉得，今天菜品的份量种类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而且管事和尚还专门让关老九拿了个刚撤下供台的供果。
那个大苹果是真心大，关山印象中这在高端超市里挺贵的。
“没事没事，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不用硬塞！”关山笑眯眯地看着小松竹。
小松竹嘴巴里塞得慢慢的，两边腮帮子鼓着，像个小松鼠似的。
“慢点！多吃菜，米饭吃不下的话我带回去，明儿早上还能给你炒个蛋炒饭吃呢！”
小松竹用力吞咽下嘴巴里的食物，皱着眉头问道：“老关，你到底这是咋了？还蛋炒饭，咱们住的那个地方，有锅还是有灶啊？我就不说鸡蛋和冰箱了……唉！”
“切！居然不信爷！”关山轻蔑地摆摆手，说道：“做晚餐宵夜摊点的九婶，知道不，距离咱们家没几步路，嗯？知道不？”
小松竹好奇地问道：“知道呀，咋了？”
“早上送完你，我先回去洗洗衣服洗洗澡，刚好碰到九婶买菜回来，她侄女最近回老家一趟，想让我晚上过去摊点那边帮她几天忙……”
停顿了一下，看着小松竹惊讶的神情，关山得意地说道：“原本吧，就是让我过去洗个碗筷收个桌子啥的，说是一个钟头十五块钱，然后呢，我就说我其实还会点厨艺，她半信半疑，就让我做个蛋炒饭给她尝尝……嘿嘿！”
小松竹疑惑地把筷头放进嘴巴里轻轻咬着，小声嘟囔道：“听起来……不像是吹牛。”
“吃菜，吃菜！趁着还热乎！”
小松竹心事重重地夹了两筷子菜放进嘴巴里，默默地思考着什么。
“九婶那宵夜摊子，也就是做到晚上十一点多，再晚也就没啥人了，你不用担心，从七点多开始，也就是仨钟头，真正忙的也就个把钟头而已……”
“老关，那你真要去的话……我也跟着你过去帮点忙，行不？”
“你？”关山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是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行……
主要是因为，他们住宿的那个小杂物间，环境确实不咋地。
“去的话，也行。”关山点点头，说道：“但是你不能呆到那么晚，十点钟之前你得回去睡觉！行不？”
“嗯嗯嗯，不准反悔啊，来，拉勾！”小松竹很是高兴。
“还拉勾，呵呵，好吧好吧！”
好像直到现在，关山才第一次看到小松竹露出一丝笑容。
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
（二）
下午道观里没什么人，关老九在菜地里帮了会忙就离开了。
道长听说关老九找了个在宵夜摊子帮忙的活，很是高兴，还亲自摘了些新鲜的青菜，让关老九带过去。
“老关啊，不是我说你！”九婶擦了擦汗，对着帮忙洗菜备菜的关老九说道：“你那个酒啊，能少喝就少喝，能不喝，就别喝了！”
“啊？呵呵。”关山嘿嘿笑了笑。
“街坊邻居这么多年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你吧，没灌那两盅猫尿的时候，好人一个，但是几盅猫尿下肚……唉！”
关山轻轻点着头，小声说道：“嗯，是啊，不喝了，以后不喝了。”
“当然啊，你这一辈子的酒瘾了，也不是说一下子就让你断了，但是这个量，你自己得控制着，对吧老关头。”
关山手里忙乎着，点着头连连答应。
其实，关山是懂的。
关于喝酒这个事情，不止一个人对关老九说过，有人语重心长，有人痛心疾首。
在别人的眼里，酗酒是关老九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但其实，关山能理解。
酗酒，乃至酗酒之后的发泄，是问题，但更是关老九的解决方案。
甚至可以说，是看不到奔头的那个关老九，唯一的解决方案。
（三）
上午白云禅寺，下午白云观。
四点半钟从白云小学里接到小松竹后，爷俩直接去了白云社区医院。
今天又是小松竹做透析的日子。
透析需要两个多三个小时之久，趁着今天透析的间歇，关老九找到了主治医师，询问自己的肾还能不能用。
医生愣了一下，问道：“关大爷，你问这个是啥意思啊？”
“能有啥意思？”关老九乐了一下，轻松地说道：“赵医生啊，我是这么想的啊，那假如说，我的肾，能够给小松竹用的话……”
“明白明白，大爷，我明白你的心情！你看啊，现在这医疗科技进步这么快……”赵医生说话的时候，其实不敢看关老九的眼神。
“行了赵医生！谢谢您啊，我知道您是在宽我老头子的心。”关老九笑了笑，拍拍赵医生的胳膊，问道：“我就是做这么个假设啊，您先听我讲完，别打断我，行不？”
赵医生四十多岁了，十八九岁进入医学院到现在，其实也算是看到了许多的生死离别了。
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关老头大概是什么意思了。
关老九看看门口，社康医院不像是大医院那么多病患，这会刚好没什么人。
压低声音，关老九小声说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啊！赵医生，要是我突然出车祸死了，那我这肾啊，眼角膜啊，还有啥啥的，有点用的物件，我都捐了，那这些接受捐赠的人……能不能让他们都出点钱，给我那丫头，凑个手术费？”
赵医生连忙摇头摆手，说道：“不会不会，关大爷，您看您这，想哪去了……”
关老九一把抓住赵医生的胳膊，非常严肃地看向他，郑重其实地点点头，说道：“我是认真的，赵医生！俩问题，一个是，我这肾，丫头能不能用？能用的话手术费得要多少钱？第二个问题，假如说我这肾她不能用，那这换肾连手术费，得多少？”
赵医生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关老九。
这老头，受啥刺激了，前两天来的时候都还不这样的！
“好了，不多说了，有病人来了！”关老九站起身，轻声嘱咐道：“赵医生，真的，帮我问问，下回过来时候，麻烦给我个准信！拜托，拜托！”
“嗯，好。”赵医生轻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