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郡,郊外。
雍州刺史郭淮率领十多名亲信护卫撤退。
他刚从前线突围,准备前往上邽城,在那里布置防御工事,以抵御诸葛亮的进攻步伐。
“使君,前方就是上邽城了。”主簿说道。
天水郡有双城,一为上邽城,一为冀城。上邽城池险要,易守难攻。
“老匹夫诸葛亮,突然发兵北伐,打的我们措手不及。说来奇怪,蜀军从汉中千里迢迢奔袭,后勤补给真的能跟上?”郭淮摩挲着下巴,两撇细长髯随风摆动,眼里闪烁着疑惑的目光。
“蜀军路途遥远,运粮费时费工费力,多半是在陇右诸郡就地取粮。雍州当地许多乡绅大户,暗中勾结诸葛亮,偷偷给蜀军送粮食。”主簿思考道。
“这些雍凉人心怀叵测,从来不肯真正为大魏出力,甚至背叛我们,助长蜀逆的嚣张气焰。等战事结束,我一定要好好清算他们。”郭淮愤怒说道,面露凶狠颜色。
多年来,曹魏在雍凉实行安抚政策,但收效甚微。在郭淮看来,就是因为当地百姓不服王化。
“使君说的对。”主簿恭敬地点头。
“最近边郡各地都有叛乱,我不放心天水郡。”郭淮继续追问。“天水守将的是谁?”
“禀使君,太守马遵,中郎将姜维协助军事。”主簿思考道。
“马遵是个庸才,向来胆小怕事。不过,他的父母妻儿都在长安,应该可以确保忠心不二。”郭淮冷笑一声,继续道:“至于那个姜维,没听说过名字,多半也是个平庸之辈。”
“此人父亲姜囧,在羌乱时护卫而死,立了些战功,姜维因此才能成中郎将。”主簿连忙补充。
“呵,倒是忠烈之后,可惜出身雍凉,边郡武夫个个嚣张跋扈,实在让本官难委大任。”郭淮微微蹙眉,懒得继续说下去。
雍凉问题是历史遗留问题,积弊已久。
凉州素来偏远,不是古九州的版图之内,这块版图是汉武帝时期,从匈奴人手里抢来的,几百年来,汉人迁徙、戍边、流放,逐渐与羌人社会融合,逐渐形成了现在的凉州人。
董卓事件后,凉州人就很难得到朝廷的信任,凉州官员的仕途也举步维艰,难以在庙堂中获得话语权,按照察举征辟制度:十万人口的郡县,每年举孝廉一人;人口低于十万的郡县,每两年举孝廉一人;人口不足五万的郡县,每三年才能举孝廉一人。
出仕的人少,再加上缺少高级官员,朝廷很少有优待政策。
前任长官张既治理还算不错,但是曹丕死后,整个曹魏官僚集团大换血,以前颁布的许多法令都弃置了。
曹睿继位后,雍凉地区已经病入膏肓,边郡民心思乱,雍凉诸郡多有反意。
对曹魏集团来说,雍凉就是一块烫手山药,不愿意拱手让给蜀汉,自己治理又怕被反噬。
曹操都被打得割须弃袍,谁都不愿意看到第二个马孟起。
因此,魏国朝廷对于雍凉的基本政策,就是打压。不论是胡人、羌人,亦或者汉人,全都是打压的对象。
姜维就是被打压的其中之一。
“乱世宜用重典,对付不老实的雍凉人,我们必须采取严厉手段。尤其是给诸葛亮提供粮草的大户,必要时果断灭族,以儆效尤,不能让他们继续再猖獗下去。”郭淮缓缓说道。
曹魏屠城的传统艺能,否则就不会有当初刘备携民渡江了。
在郭淮眼里,这些雍凉人的性命,基本跟牲畜没差别。
刺史监察一方,权职相当于州牧。牧民而治,自古皆然。他们永远不会理解,为什么明明大魏占据天下九州,却依然有那么多百姓向往蜀汉。
“大魏,是不可能败的。”郭淮自信道。
说实话,郭淮确实有底气。
单纯从军事角度来说,战局利于曹魏。
张郃率领长安骑军日夜兼程,凉州刺史徐邈也已经出兵,两拨人马分别从西侧、北侧方向,将对诸葛亮的大军展开两面夹击。
曹魏足足二十万兵马,蜀汉只有十万。
以二十万对十万。
这场仗,优势在谁,不言而喻。
曹魏是防守方,蜀汉是进攻方,在冷兵器时代,除非有充足的后勤保障,否则防守方往往比进攻方更有优势。
雍凉是曹魏的地盘,更有主场优势。
以蜀汉目前的后勤条件来说,蜀军难以连续作战,一旦进攻步伐被滞缓,大军每天依然会消耗大量粮草,对峙不了多久,粮草就会耗尽。到时候,只能被迫撤兵。
这是客观局势,在历史中的北伐中,诸葛亮曾经多次因为粮草问题,无功而返。
如果能攻克雍州五郡,直接从当地获得粮草,不再依赖汉中转运的粮草,那么蜀军的战斗力将大大增加。
因此,诸葛亮第一次北伐的目标就很明确了。
蜀汉的作战目标:夺取陇西、天水、广魏、南安、安定这五郡。
这五郡都属于雍州,地理位置非常关键。
以雍州为跳板,退可收复凉州,进可挥师东进,直指长安。
面对蜀汉来势汹汹,刚刚继位两年的魏明帝曹睿非常重视,连忙调动凉州刺史徐邈和右将军张郃,分别领大军前来支援,力求击退诸葛亮,将大军赶回渭水以南。
“只要平定雍州诸郡的叛乱,断绝蜀汉从雍州获得的补给,让他们只能依靠汉中转运来的粮草,后勤压力过大,蜀军届时自然会不攻自破。”郭淮分析得很精准,表情得意,仿佛没人比他更懂消耗战。
“只要张郃将军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主簿总结道。
“说的不错!”郭淮给了嘉奖的眼神。
“这广袤的天下,终将归属于大魏,哈哈哈!”他不禁放声大笑。
只要赶走蜀军,自己这个镇西长史居功至伟,封爵赏弼不再遥远。
“你高兴地未免太早了!”一声断喝。
姜维长驱直入,他纵马持槊,杀气腾腾。
月黑风高杀人夜。
“谁?”
郭淮见来者不善,慌忙后撤。
看清对面,确认对方仅有一人,郭淮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有十多名护卫跟随,他怕啥?
这些护卫披坚执锐,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军中好手,不乏百战精锐。
不仅是精锐,而且有着绝对的数量优势。
十倍于敌,优势在我。
郭淮壮着胆,大声斥问:“来者何人?”
“汝可识天水姜伯约?”
姜维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他手握一杆铁枪,红缨飒沓,意气风发。
“姜……姜维?你母尚在冀城,你也要祸乱一方吗?”郭淮面露惊骇之色,在马上连退数步。
“祸乱一方的明明是你们!”姜维怒喝。
听到郭淮拿家人威胁,姜维怒火中烧,这是他心中的痛处。历史上,正是因为郭淮逼得姜维走投无路,与母亲永世相隔,终究难全孝道。
这一世,我要亲手斩杀此寮,以解心头之恨。
“狗贼!”
姜维斗志昂扬,全身犹如被燃烧的火焰所包裹,热血澎湃。
“受死吧!”
他一身力量瞬间汇集于枪尖,枪缨在半空舞动,犹如燎原之火燃烧。
“锵~”枪尖与刀锋交汇,火花纷飞,发出金属碰撞的刺耳响声。
“这不可能!”
郭淮虎口震得生疼。
他没想到自己会激怒姜维,更没想到对方的武力如此卓绝。
明明只是个小将,为何枪法如此老辣?
姜维进攻绵密,出招滴水不漏,枪势连绵不绝,仿佛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风墙。
“铿~”
“锵~”
三个回合之后,郭淮落荒而逃。
“怎么会这样!”
郭淮脸色煞白。
这位久经沙场的宿将,曾经跟随曹操南征北战的他,亲身经历汉中攻防战、定军山之战的郭淮,在面对姜维的武艺时,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无力。
明明对方只是一个小将,明明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却为何表现出如此卓绝的武力?
拳怕少壮,棍怕老郎。
此时的姜维有着年轻的体魄,更有着六十年来的枪法沉淀。
男儿到死心如铁,直到死亡的那一刹那,姜维都不曾停止过对武艺的钻研和探索。
凌厉、果决、游刃有余,姜维枪法的特点就是招式干练,从不拖泥带水,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毕竟,他是三国时代最后的将星。
如果张郃在此,一定会惊讶于姜维武艺的精湛与华丽。
“你们一起上!”郭淮被姜维震慑住,不敢有丝毫托大。
只见他眉头一皱,退至众人身后。
“快上,给本将拦住姜维。”
“得令!”
在夜色的掩护下,郭淮手下六名护卫同时出手,迅速布成战阵。
六人分别占据六个方向,将姜维包围在其中。
这种战阵,是魏军中常用的圆阵,以车轮战的策略,达到耗死对方的目的。
“哼!”姜维只是轻轻一笑,浑然无惧,提枪相迎。
身为昔日的蜀汉大将军,经历过九伐中原的磨砺,姜维的眼中没有逆境,任何危机都不足为惧。
他的战斗直觉敏锐无比,不需要冗长的思考,只凭借战场嗅觉和即时反应就能做出正确判断。
而此刻,圆阵的破解之法,无疑是猛攻一处,摧毁最薄弱环节。
棘手怀念摧毁。
“接招!”出手就即为最强杀招,每一击都防不胜防,枪势如疾风骤雨般刺出。
拉锯毫无意义,姜维的目标只有郭淮。
姜维以一敌六,丝毫不落下风,反而以一种强横的姿态压制住对手。
刀剑碰撞的铿锵声中,空气中凌厉的杀气如浪潮般翻涌,紧张地快要让人窒息。
进攻,进攻,所有的招式都是为了进攻。
重生后的姜维,宛如脱胎换骨一般。
年轻的体魄,加上丰富的战斗经验,简直非同凡响。
“为何我军中有如此人物?我却不能用他?”郭淮一边逃跑,一边自责。
为时已晚。
郭淮趁着姜维全力战斗之际,全力骑马往上邽城逃去。
“困住我?”
拉锯毫无意义,姜维的目标至始至终只有郭淮一人。
“门都没有!”
只见姜维虚晃一枪,他瞅准战阵的间隙,一枪捅去,迅速刺死一名护卫。
战阵立刻露出破绽,外侧立刻漏出缺口。
“机会来了!”
姜维纵马飞跃,突围成功。
他胯下红鬃烈马飞驰如电,速度极快,竟将郭淮留下殿后的护卫们远远甩在身后。
这场猝不及防的遭遇战,激烈地演变成了追击战。
姜维月下追郭淮。
这是一场速度与激情的较量。
实话说,早年的姜维并不擅长骑马,他的骑术是在蜀汉时期精进的。
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全程目睹了南蛮异族在祭典上的御兽表演。
那天之后,姜维仿佛顿悟了骑术真义。
别说是骑马,就算是黑白貘也能骑给你看,如果不违反法令。
“驾!”
姜维的红鬃烈马逐渐发力,郭淮那一点微弱的先发优势,即将不复存在。
郭淮跑,姜维追,插翅难飞。
“全体护卫听令,誓死保卫使君!”一声令下。
郭淮身边的仅存的寥寥几名护卫,齐刷刷转身,以一种向死而生的悲壮情怀,拔剑相抗。
“忠心可嘉!”郭淮涕泗横流,感动得快要哭了。
这些护卫,不愧是从定军山带出来的老兵,关键时刻就是靠得住。
然而,战场上,眼泪可能是最廉价的东西。
“咻~”
只见姜维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弓,他弯弓搭箭,每一支箭矢飞出,就有一名护卫应声落马。
几乎百发百中。
郭淮肝胆俱丧,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箭法绝伦,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定军山上的黄忠。
面对姜维展现出的武艺,
枪法、骑术、箭法、膂力、兵法、统兵经验……如今的姜维已然是全能的六边形面板,非常夸张。
“太可怕了!”
郭淮心惊胆战,愈发骇然。
开局一个满级大号,这仗怎么打?
半刻钟之后,郭淮本就寥寥无几的护卫,几乎死伤殆尽。
“完了……”
郭淮的眼中失去高光,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
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
“全都完了……”郭淮喃喃道。
空荡荡的战场上,只剩下几匹骏马在荒野下空奔。
这一幕苍凉而悲壮。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看箭!”姜维大喝一声。
他拉满弓,弓弦紧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犹如霹雳惊雷。
“我被瞄准了!”
郭淮心跳如鼓,浑身汗毛倒竖。
他早已被吓破胆,此时听到弓弦声,犹如惊弓之鸟。
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冒下来。
郭淮感觉自己像是摆在猎人面前的猎物,任凭自己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被猎杀的宿命。
这一秒仿佛时间定格,预计中的箭鸣声没有出现。
“嘭~”
取而代之是一声空弓的闷响。
郭淮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惊慌失措的内心反而平复,心情反而更能安静下来。
终于,郭淮意识到:“他没箭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在郭淮心里,投下一颗石子,泛起涟漪。
“轮到我反击了!”郭淮心道。
没有了箭矢的弓箭手,就像猛兽拔掉牙齿,无法造成致命威胁。
既然没有威胁,那么猎人与猎物的关系,也就转变了。
攻守易势!
郭淮从身后,悄然掏出一把短弩。
短弩是魏军轻骑兵的标配,虽然它的威力无法与诸葛连弩相提并论,但在优势在于便携和易于操作。
手中握着短弩,郭淮身吸一口气。
心中的恐慌和绝望开始消退,甚至感到有反击的希望。
“去死吧,姜维!”郭淮紧握弩柄,迅速转身,瞄准了对方。
“哦?”
姜维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似乎早已经预知了这一切,眼睛冷漠地盯着对方,仿佛他在看的,只是一个已经死人。
“你狂妄!“郭淮怒火中烧,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愤怒,他口中狂吼着,痛斥对方,同时用力按下了弩机的扳机。
“嗖~”
一支翎箭飞射而出,在半空中划出笔直的流线。
只见姜维侧身一躲,反手就抓住了那只箭矢。
戛然而止。
这一切忽然陷入到一片寂静。
孤月高悬,夜色静谧,安静得令人发指。
姜维不仅没有被射中,反而抓住了箭矢。
“什么?”
郭淮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满脑都是问号,面孔写满了疑惑与震惊,仿佛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空手接白箭!
这已经超越了郭淮理解的范畴。
我知道阁下弓弩强劲,倘若我百分百空手接箭,你将如何应对?
郭淮万般念头涌上心头,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国粹,语气无奈之余,又带着一丝悲愤:“艹”
姜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反手抓住箭矢,立即弯弓搭箭,瞄准郭淮的头颅偏上一点的位置。
早在九伐中原的时候,他就曾经射杀郭淮,如今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历史的重演。
“唰!”一箭射出,干脆利落。
郭淮应声落马,享年三十八岁。
射阳亭侯、镇西长史、雍州刺史郭淮,就此陨落。
--我是干脆利落的分割线--
“姜维字伯约,天水冀人也。少孤,为母居。好郑氏学。仕郡上计掾,州辟为从事。以父冏昔为郡功曹,值羌、戎叛乱,身卫郡将,没于战场,赐维官中郎,参本郡军事。
建兴六年,丞相诸葛亮军向祁山,时雍州刺史郭淮适出案行,维及主簿从行。刺史闻蜀军垂至,而诸县响应,疑天水郡族怀异心,欲斩千人。维哀民生多艰,遂挥刀向郭淮,举天水郡归汉……”——《汉志·姜维传第六》陈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