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橚让小吏把徐家要捐的钱财数写一份,交给徐辉祖,随后又朝不远处的小吏说了声。
“愣着干什么?”
“还不去把徐太傅乘坐的马车拉出来。”
吩咐完,朱橚看向徐辉祖,笑着道:“令尊在大殿喝了不少,估计现在还醉着,人我就交回给你了。”
“明天马车一定要还回来。”
“这是公家的。”
徐辉祖目光微沉,有些沉重,神色肃然道:“请王爷放心,明日徐家一定会将马车如数还至宫中。”
朱橚点点头。
他没跟徐辉祖多说什么,信步走过长廊,再度去到了百官家眷跟前。
徐辉祖望着朱橚离开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狐疑跟凝重,他知道,过去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位周王。
周王固然名声不堪,但未必真就无能无才,若真以为周王是外界传闻的那样荒唐可笑,那是会吃大亏的。
刚才的那几句。
朱橚几乎掐死了他任何的过多询问,还十分写意的说出了那番近乎威胁的话,也直接了当的明说了。
明天要把钱送到宫里。
漫不经心的言语,却让人倍感压力,尤其手里还拿着那沉甸甸的捐献钱财的纸。
徐辉祖望着手中薄薄的纸张,却感觉重逾千钧,而更让他感到焦虑不安的,还是这次的朝堂风波。
稍有不慎。
便可能遭致徐家倾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历朝历代无数臣子用自己跟家族的覆灭,换来的泣血真言,他徐家又怎么可能不担忧?
尤其他父亲更是为陛下评为大明开国第一功臣,还被称为大明的‘万里长城’,功勋越重,他徐家这些年面临的压力就越大。
如今陛下要他们交出家产,某种程度而言,反而是成全他徐家。
这时,一旁的小吏出声提醒着,徐太傅的马车到了。
徐辉祖深吸口气,收回心神,快步走到马车前,而后踏上木凳,上到了马车内,见自己的父亲真就只是喝醉了,这才暗松口气。
他接过车夫手上的缰绳,高呼了一声‘驾’,直接驱车离开东华门,没有片刻的停留。
陈孟麟、汤軏等人见状,脸色微微一变,他们前面可是看的分明,徐辉祖在东华门内可是脸色大变,如今却好似夹着尾巴离开了。
徐辉祖可不比其他人。
乃是徐达的长子,为陛下鞍前马后,也颇受陛下信任,结果前面依旧露出了一副大惊失色模样。
这容不得他们不惊疑。
难道徐家捐献的家产数很多?多到徐辉祖有些接受不了?但若是当真如此,以徐辉祖那脾气,怎么可能控制的下来。
而且徐辉祖离开的太果断了,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去询问一下,朱橚究竟给他说了什么。
四下传出阵阵窃语声。
朱橚抬眸,冷声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大可直接来问我,不用这么叽叽喳喳的。”
“吵人的很。”
“现在你们父辈或者长辈的车马快到东华门了,你们依次进去,将自家长辈承诺的捐献钱财领一下,省得我一个个说。”
“有什么不懂的,或者疑惑的,到时再来问我。”
“不过我事先说好,这次护送文武百官的车马,是宫里的,送回去,明日记得还回来。”
“再则。”
“明日会休朝。”
“等百官醒来,让他们不用急着去上朝,多在家里醒醒酒,我大明不差这一日两日的。”
交代完。
朱橚信步回了东华门内。
他重新坐到了铜炉旁,并不怎么在意陈孟麟、汤軏这些‘官二代’的目光。
这次的事由他主导。
一切就好办多了。
若是朱标在场,他多少还要照顾一下朱标颜面,还要去制造一些‘意外’,以帮助朱标看清一些奸妄。
但现在。
没这个必要了。
胡惟庸案,历史上杀了几万人之多,牵涉的官员,更是密密麻麻,只不过有些人未必真就是胡惟庸同党。
归根到底。
后续已变成了党同伐异。
朱标需要证据,但他不需要,他只需要看出,老朱忌惮那些人,还有就是那些人真就手脚不干净。
他需要的只是一份名单。
仅此而已。
陈孟麟、汤軏等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眼中也多少露出了一抹不悦跟不满。
朱橚太自大了。
他固然贵为大明王爷,但眼下面对的可是文武百官的亲属,就算是陛下都要客气一二。
朱橚倒好。
压根不把他们放心上。
作为御史大夫陈宁的长子,陈孟麟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汤兄,你认为周王说的是不是真的?”
“朝廷真要我们各家拿钱?”
“这感觉不太对。”
汤軏蹙眉,摇头道:“应该不会有假,只是我们毕竟不了解今日宴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方才徐辉祖大惊失色的神色看,多半事不小。”
“而且周王再胆大包天,又岂敢在这种事情上胡来?”
陈孟麟目光阴晴不定,道:“只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朝廷怎么会突然要求我们各家捐钱呢?”
“这不合情理。”
汤軏抬头,看了眼在一旁自饮自酌的朱橚,凝声道:“这怕只能去问自家的尊堂了。”
汤軏眉头一皱,也是感到有些古怪。
朱橚这举止,分明是挟持着各家醉酒长辈,让他们不能见面,也就让他们没办法知晓更多具体消息,继而胁迫他们不得不答应。
其中的古怪,就古怪在朱橚好似是有恃无恐,完全不在乎会惹得文武百官醒来后不满。
这又是为何?
汤軏想不明白,也干脆不去想,他朝朱橚微微拱手,进到了东华门内,如前面的徐辉祖一样,拿到了自家需上交的钱财数量。
只一眼。
汤軏就脸皮一抽。
他现在终于知道徐辉祖前面为什么会大惊失色了,完全是被这个惊人的数额吓到了。
太多了。
他汤家要拿出二十几万银子。
汤軏紧了紧手中的纸条,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去问一下原因。
朱橚倒也没遮遮掩掩,将前面告诉徐辉祖的话,一字不差的又转述了一遍。
汤軏嘴角微张,原本还想去说什么,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一切都是苍白的。
汤軏走了。
跟徐辉祖走时一模一样。
见汤軏也这样,原本还有些镇定的陈孟麟等人,却是渐渐站不住了,纷纷踏进了东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