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宅门前的灯笼照耀着门前的八个男子和一个和尚,黑暗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在观察了叫门的和尚片刻,瘦一些的锦衣男子冷哼道:“仪光和尚,你是定性禅师的徒弟吗?”
仪光面无表情的双手合十,道:“阁下是中州大侠的大儿子王伯奋,那位想必是王仲强了。
小僧是家师定性禅师座下首徒,此次正是奉了师命,前来询问王家伤我威武镖局众师弟的详情。”
王伯奋和王仲强面面相觑,都知道仪光和尚口里说的只是托词,他既然不顾礼节的夜晚前来,那就是早已查明了情况,是来兴师问罪的了。
王仲强心头冷哼,想道:“你恒山派虽然名气大,定性和尚在江南也做下过名震江湖的大事,但是就凭你仪光和尚一人就想压服我们王家?忒的看不起人了!”
王伯奋则拱手道:“我王家与威武镖局的恩怨明了,是你们恒山派御下不严才惹得事端,我们兄弟已经惩戒了他们,怎么定性禅师还派你来赔罪?”
仪光听到王伯奋强词夺理,顿时气急而笑,道:“江湖之事江湖了,我恒山派的弟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王家教训了?贫僧自幼就听说中州大侠金刀无敌的名头,今日既然来了,就好好领教领教王家的金刀吧!”
王仲强见仪光年龄不及自己,想起那几个拜在自己手下的小子,早就有心出手,想着自己兄弟俩要是连定性禅师的首席大弟子都打败了,那金刀王家的名气必能大涨,不仅自己兄弟二人成了武林新秀,连爹爹也能成为跟大派掌门平起平坐的人物了。
也许是跟宁正端等人交手时积攒了足够的自信,王仲强向前迈出一步,道:“小和尚你是来者不善,也罢,今天就让二爷教教你什么叫江湖礼节吧!”
仪光见王仲强赤手空拳,也将腰间的配剑摘下放到脚边,道:“今日贫僧就领教领教金刀王家的神功了。”
王伯奋终究沉稳些,他提醒道:“老二仔细些。”
“大哥放心,我定不会伤了仪光法师的。”
王仲强虽说心里瞧不上仪光,嘴上也捞着便宜,但是心里却也明白,这个仪光是定性禅师的大弟子,又敢孤身一个前来找麻烦,定然有着不俗的功夫,他打起精神,施展家传的擒拿手朝着仪光两肩抓下。
仪光原本的武功就十分高明,近些年又学了恒山派的剑法内功,武功早已突飞猛进,精进了许多,他正想要找对手好好印证自己的本事,见王仲强擒拿手似乎有着诸多变化,不敢大意,两肩一缩,也用出了恒山派嫡传的擒拿手拆解起来。
王仲强一开始只用了七成力,可是见自己的招式全被仪光和尚轻松化解,他心头一沉,也就慢慢鼓劲,等到二人拆解到十几招的时候王仲强已经用了十成功力,可是无论他如何变招却都碰不到仪光和尚的身体。
王仲强越打越气急,突然王伯奋跃下场拉住他,道:“二弟停手吧,你不是仪光法师的对手。”
王仲强脸色通红,转身取了腰刀,道:“咱们家的刀法最厉害,请仪光法师赐教吧。”
仪光此时已经试出来王仲强的功力,他轻轻摇头,道:“用兵器,你们兄弟俩一起上吧。”
王伯奋自问武功比弟弟强一些,他也不敢托大了,取了长刀,道:“既如此,那我们兄弟俩就得罪了!”
若是按照年龄看,王伯奋兄弟俩应当与郑轨一辈,但是武林中论资排辈从来都是看武功强弱势力大小的,以仪光定性禅师首徒的身份看,王伯奋和王仲强以二人围攻他一人也不算丢人。
王伯奋和王仲强起身说了声“请”就舞动长刀一左一右削向仪光两肋。
仪光右脚一勾,恒山派制式长剑就落到了他的手中,他以恒山剑法便招架了两人长刀。
王伯奋和王仲强围着仪光转圈,黑夜里刀光不停的闪烁,犹如毒蛇吐信,冲着仪光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夹击,似乎下一瞬就能将他吞噬了。
可是仪光面色不变,只是四平八稳的以恒山剑法的招式就挡下了两团刀光,对于仪光这个用刀的大行家而言,王伯奋和王仲强的刀法还太过稚嫩死板,所以任凭二人如何施展杀招,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斗了四十多招,仪光此时已经完全看透了王伯奋二人的招式,他手中长剑一抖,白光闪烁中就听到“当啷”两声。
王伯奋和王仲强二人则握着血淋淋的手腕呆呆站着,脚下正是他们各自的长刀。
王宅门前光线昏暗,电光石火间谁也没看清仪光是如何就刺中了两人的手腕。
六名壮汉抢到王伯奋二人身前,拔出长刀盯着仪光,口中还喝骂道:“妖僧用的什么妖法……”
“怪不得晚上来……原来是妖僧妖法……”
“三胜子去茅房掏些屎尿来,妖人最怕这个……”
王宅门外顿时乱作一团,王伯奋和王仲强终究有些见识,知道仪光只是用快剑刺中了自己的手腕,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技不如人。
“都住口!”
王伯奋怒喝一声震慑了六人,而后转身就进了王宅大院,显然是去请王元霸主持大局了。
在仪光运劲喊话时,王元霸就知道是恒山派找上门来了,不过他自持身份乃是前辈,并不想出面与一个仪字辈的小和尚说话,所以就让两个儿子出来打发。
话虽如此,毕竟定性禅师“杀僧”的大名和当年一人灭一帮的事情并非小可,王元霸心中也难免揣揣,因此一直在门后悄悄看着门前的打斗。
王元霸看到二子被仪光刺中手腕,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自问即便自己上场也未必是对手,但是此时二子落败,只能由自己这个金刀无敌的门主出面了。
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王元霸右手盘着两枚金光闪闪的圆球就领着垂头丧气、脸色惨白的王伯奋走了出来。
仪光见出来的是个精神矍铄,目光如电的老人,便知道是王元霸了,忙躬身合十,道:“晚辈仪光,见过王老前辈,本来以您老的身份,晚辈该磕头行礼,但是您的两位公子打伤了我的五位师弟,这事情还没个说法,所以就只能请您老赎罪了。”
王元霸哈哈一笑,道:“此事我已知道了,孰是孰非也难以说清,不过恒山派是佛门圣地,名门大派,我金刀门也不是黑道势力,旁门左道,既然有了误会,还伤了人,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况且小友你不是也伤了我两个儿子了吗?”
仪光眉毛一挑,道:“比武较量,有个磕到碰到在所难免……”
“那你能碰我儿子,我儿子何以不能碰威武镖局的小友?”
王元霸见仪光无话可说,哈哈一笑,沉吟片刻,道:“咱们两派为了这点小事打来打去成何体统?正教门派大打出手如何能成?仪光小友你也扶不起这个责任吧?
如此吧,请你先回去,转告定性禅师,老夫于下个月五月节当天在龙门石窟设宴请定性禅师及威武镖局的镖师。
咱们到时候定个规矩,既不能伤了和气,还要分个高下。
若是我金刀门这边落败,老夫亲自登门致歉,以后金刀门弟子见到恒山派弟子便要绕道而行,绝不敢冒犯,若是我金刀门这边侥幸胜个一招半式,就请定性禅师与我做个朋友,不再与我两个小儿危难……
仪光小友放心,无论端午酒会上谁胜谁负,威武镖局镖师们的诊费药费我王某人一人承包了……”
王元霸纵横江湖数十年,不管是处理恩怨事务的经验手段还是话术都非仪光能比,在三言两语间就把金刀门与威武镖局的恩恩怨怨划分了清楚,并且定性为比武间的磕磕碰碰。
仪光虽然觉得不对,但是却不该如何辩驳,看着王元霸手中金球不住的旋转,他知道此事只能请恩师定夺了,所以轻轻躬身,道:“既如此,小僧告辞。”
仪光说完僧袍一动就引入黑暗中没了踪迹,王元霸见仪光显露了一手极其高明的轻功,眼神一缩,手中的金球咔嚓一声竟然变形卡在了一起,显然是不能再用了。
王伯奋和王仲强的手腕已经被家中弟子包扎好了,他们见老父亲大惊失色都心中惶恐,凑上来低声道:“爹怎么了?你遭仪光的暗算了?”
王元霸好似老了好几岁,轻轻摇头,将手中的金疙瘩扔给弟子,道:“那仪光的轻功咱们王家远远不如,可是恒山派素来不以轻功见长,你们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王伯奋皱眉道:“恒山派的武功深不可测,便是不擅长的轻功也非咱们金……王家所能匹敌?”
王仲强惊呼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少林寺国字辈的高足咱们也交往过,还有嵩山的弟子,恒山派岂能比他们还厉害?”
王元霸冷哼道:“恒山派百年来从来都是尼姑庵,怎么就偏偏慈心师太收了定性禅师做弟子了?足见此人非同小可,多半是他天资卓越,把恒山派武功练到了一个超越前人的地步……
若非如此当年岂能以一人之身就将名垂浙西数百年的海沙帮给灭了?”
王家父子神色阴沉不定,心中满是后悔,他们如何也不敢想自己竟敢与恒山派有如此大的察觉,万一定性和尚追究起来,自家打又打不过,金刀无敌的名声非得臭了不可……
王伯奋皱眉道:“爹,下个月端午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咱们王家在江湖上朋友众多,不如多花些礼金,将有头有脸的人物请来帮衬,到时候定性和尚武功再高,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付咱们吗?”
王元霸点点头,道:“老夫就是如此想的,你们兄弟俩亲自去少林寺、嵩山、丐帮、天河帮……走一趟,不必吝惜钱财,多准备些,务必请来几大帮派的前辈高人前来主持公道。”
王伯奋和王仲强忙答应了,转身就去准备了。
站在门外,看着黑暗的巷子,王元霸只觉得自己失去的力气又回来了,他目光如电的看向六名弟子,道:“郑州八卦刀是咱们王家数代的姻亲,与威武镖局的是非也是因他们而起,五子你去给莫掌门送信,请他带着门人弟子前来助拳……
小六,你去郑州六合门请夏老拳师……
长生,你去请长安请曲江二友……
皓儿,你去雁荡山请何前辈……”
王元霸一连又说了五六个江湖中的名宿,想着凭借着自家的名声和与这些高人的交往,即便只请来一半人们也足够了,到时候莫说定性禅师,就算定闲师太亲自来也不好追究下去了。
……
仪光离开了巷子,走在街上思索着如何想恩师汇报,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忙回头去看,却见恩师定性禅师正站在三尺开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仪光顿时心头一动,知道自己去王家的言行恩师必然隐藏在暗处悄悄看着了,于是就上前躬身,将情况细细说了。
郑轨听闻神色不变,道:“既然王元霸请我在龙门石窟吃酒,那咱们就等到端午那天看看他金刀无敌有什么手段吧。”
正教门派之间若是发生了矛盾,处理起来总是十分麻烦,不是私下里协商,便是请前辈名宿说和,要不然就是撕破脸来个老死不相往来。
恒山派如今的战略方向是大力发展下属产业,扩大招生并加大培养力度,宝珠寺更是招收男弟子的唯一分校,宁正端等弟子作为第一批自主创业的弟子,遭受到相关行业的资深大佬打压后,不管是为了弟子的前途和自信心,还是为了宝珠寺的牌子,郑轨都只能把王元霸的一切招式接下来,然后通过硬实力让世人知道宝珠寺是一个能为弟子撑腰的单位,这样才能继续招生,能让现有的弟子有战斗力和凝聚力。
郑轨知道王家是洛阳的地头蛇,自己也师徒两个去住店并不方便,还会让王家察觉,于是就径直去了白马寺。
白马寺是佛教东传后的第一家寺院,正是取了“白马驮经”之意才定名为白马寺。
经过千百年的传承,如今的白马寺更是禅宗一大门派,在佛学之上与嵩山少林寺、五台山宝德寺并称为禅宗三大圣地。
只不过少林寺和宝德寺除了盛产圣僧,还要上乘的武功传承,而白马寺作为最古老的寺院,千百年来倒是从来不参与江湖纷争,寺内僧人也并不以武功见长。
郑轨带着仪光到了白马寺门前时已经是夜半三更,不过寺院本就接纳十方行走的僧人,在白马寺的僧人出来后,仪光表明了师徒二人的身份后,不一会儿就被带到了后院厢房与本寺僧人一同住下了。
白马寺千百年来受到朝廷的封赏御赐,加上香客供养,富裕程度非宝珠寺所能比较,因此山门内殿阁巍峨,佛祖菩萨的金身像不计其数,纵然是普通弟子居住的厢房内也都燃着檀香凝神,还有软塌、字画等,看着典雅富贵。
郑轨和仪光想知客僧致谢后就和衣睡下,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去拜谢了白马寺方丈静能禅师。
静能禅师白须捶胸,宝相庄严,对郑轨师徒十分客气。
在静能禅师询问了恒山一寺两庵的情况后,也不再看度牒便相信了两人的身份,他呵呵笑道:“定性禅师也是一方院主,按理说不该让你随弟子一同做活,只是我白马寺自有规矩,便是老衲也难免每月劳作七日……”
听了静能禅师详细说了,郑轨师徒才知道原来是要求他们二人住在白马寺时也要如本寺僧人一般每日做功课、做活,不得安心享受供养。
郑轨和仪光本就无心吃白饭,自知僧人在何时何地都不能懈怠了修行,当即就答应了先去香积厨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