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神者讳

空啼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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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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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危城内,虽才十一月,却大雪纷飞,全城素白,几日便积雪有三寸。

刘昉铁青着脸,浅一脚深一脚的淌雪前行,严格的宵禁制度使百姓二更天便不得出门,偌大的街道沉默肃杀,了无生气。

他一步踏错,整个人滑倒,身后的小厮眼疾手快,从后拦腰抱住,却没想刘校尉心宽体胖,反而被带着翻倒在地,滚了几圈才止住。

“直娘贼!”刘昉勉强爬起来,冷风一吹激的脚步虚浮,浑身打摆,手舞足蹈下勉力平衡,半弯着腰喘着粗气,愤恨的骂了一声。

身后小厮只装作没听到,狼狈爬起后替这位城门校尉扑干官服上的雪粒。

“老子回家才多久,脚还没在婆娘怀里焐热!叫魂似的!三更天还没到,鸡还没叫,春香阁的小娘皮还没睡呢!在家呆短了,孩子都认不得爹了,上次竟然认错人,抱着隔壁王举人的腿叫爹。”刘校尉越想越火大,边走边骂骂咧咧的,身边小厮只好陪着笑连连称是。

“校尉大人,华严城一夜被夷为平地谁想的到啊,西门外竟是逃难来的流民,城主也担心其中有什么邪徒异类浑水摸鱼,还得您坐镇把关。而且上面降旨,特派从龙卫来调查,不做做样子城主脸上无光啊。”

刘昉对着雪地吐了口唾沫,“何须如此麻烦,要我说啊,流民里青壮年的全拉去无退军里服役,适龄女和兵营未婚的配对成家,剩下老弱病残能动的安排浆洗、挖河淤的活,啥也干不了的扔进洛水里喂鱼。”

小厮亦步亦趋的跟着,哄着这位怒气冲冲的校尉。“大人您高见,要是这么办,三日便把问题解决了,何须劳苦费神啊!”

刘昉轻哼一声,一路无言。转角快到西门时,远远瞧见那火烛通明,黑压压的人群忙忙碌碌,嘈杂不断,一人居中指挥,镇定自若。

刘校尉如见了鬼一样缩了回来,一咬牙从地上捧了一大堆雪从头浇落,伸手把仅剩不多的头发弄乱,解开棉衣扣子装成来不及好好穿戴的样子,耳罩和手套迅速脱下塞给小厮,喘了几下粗气找找感觉,然后猛然转过角,隔着二里地便大喊:

“城主大人!下官有罪,来迟了些,属实是给无家可归之人送冬衣耽搁了...”

看着那在雪地里奋力扑棱前行的背影,小厮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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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你带衙役出城管理流民,乱言乱纪者,就地斩首!”

“宋计官,你带人逐一登记流民,城内有亲属熟人愿意作保的,分类管制,无异常方可允许入城寻活,给予临时照身帖,两月内每隔三日便需来城主府汇报一次。躲藏不报者,杀无赦!”

“刘校尉”刘昉正困的茫茫然,半耷拉着脑袋打瞌睡,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惊的颤栗起来。

“属下在!”

“城门要职得严加管控,无照身帖妄图进入者,当场缉拿入狱;无正当理由随意进出者,没收照身帖并打板五十;与流民夹带走私物件者,以暗谍罪论处...”

这一条条命令让刘昉后背直出冷汗,眼前锦绣衣衫的城主仿若索命的黑白无常。

“周家主”城主对着身侧一老者拱手示意,“流民内怕混有邪道之徒,临危城乃镇守东边妖族的要地,一旦乱起来,王朝便门户大开,马虎不得,还请您老联合另几个修行世家,出人出力,城主府也会出修者配合,过几日从龙卫便来接手。事结之后,今年诸家的‘神启筑基’由城主府承担一切消耗。”

周家主面色一喜,拱手应答,“我已和程、杨、钱、王四家通过气,除闭关长辈、客座散人外,其余修士任凭城主府差遣,这几日也挑选各家精英子弟合练五行阵,联合巡视,便是遇见那结晶后期的邪修,也有周旋余地,等高手来支援。”

城主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吩咐道:“王总管,你带府内下人出城搭台烧热汤,十二时辰不断,军士流民需要便给,五步内得有火堆取暖,十步内得有土灶做粥,征召全城食肆,从锅碗瓢盆到伙计厨子都给我带出城外;再把城内戏班和舞者叫来,不避严寒,每晚奏乐安排戏曲,以安人心。这些人一律给三倍报酬。”

光头总管咧嘴苦笑,缺了门牙,一张嘴就嗖嗖灌着冷风,“大人,不是小的不办,实在是缺人缺柴缺粮啊,如之奈何?”

“废物!这点小事都没办法,枉你是我府上老人了”城主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总管赶忙吓得跪下磕头如捣蒜。

“缺人就募集,城内的闲汉,洛水边挖淤的民工,够不够?不够我把大牢里的犯人放出来交给你使如何?多给些工钱怎么招不到人,再砍几个刺头的脑袋拿来示威可行否;缺柴就把城主府门板和牌匾摘下,再把我床劈了烧火,够不够?缺粮就开府中粮仓,你饿的走不动了也得把流民喂个半饱!他们闹起事来搞不好连我也要掉脑袋!”

王总管汗如雨下,噤声匍匐,气都不敢喘一下,自己这个主子,年级轻轻便突破到金丹后期,修行上天赋异禀却又喜怒无常,捏死自己不比捏死蚂蚁容易啊。

三更鼓响,阵法自变,城门吱呀呀的缓缓打开,城主一马当先,身边侍卫井然跟随,刘校尉踩着小碎步只落后半个身位,佝偻着身子煞有介事的说着城主辛苦。

门半开时,刘昉远远瞧见门洞内藏着个阴影,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把抱住城主,树袋熊一样死不松手,高喊道:“有刺客!”

身后周长老元气四溢,一丈之地内积雪瞬间融化成水,而后蒸腾为雾气,衣袖一挥便有七八个碗大的火球飞向门洞,照的如同白昼。

另一侧的黑脸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手指掐诀,金铁交击之声骤起,侍卫所持刀剑全数出鞘,密密麻麻对准城门阴影,手指微动下,就能把来人插成刺猬。

城主挥了挥手,示意无需这么大动干戈,“刘昉,你去看看。”

刘校尉脸都绿了,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练气入体都没几次,别说躲在城门洞的是邪修或者妖兽了,哪怕是个行刺的壮汉,也够他喝一壶的。

但上头有令,岂敢不从,刚想回头交代同僚带话,自己的私房钱都换成银子放在横梁上了,一看这肃杀的气氛,又把嘴闭上,反而被冷风一灌咬了舌头。

刘昉双腿颤抖,又不敢亦步亦趋的敷衍,只得咬牙拖着身子在雪里连滚带爬,裤子湿了一片,不知是雪水融化还是失禁了。

一直走到离门三丈,才勉强看清情形:

木板车上堆满了晒干的柴火,一少年正躺倒合衣睡在干柴上,脚上蹬着的靴子底已经掉了,靴面黑乎乎的,不知是本来的颜色还是被淤泥糊住了;棉裤破了几个大洞,随手剪了些动物毛皮碎片做补丁,看起来褐一块黄一块的,属实搞笑;上身倒穿的是鹿皮手缝的鹿裘,就是这针线功夫不到家,左皱一片右肥一点,明显不合身;没有戴帽子和耳罩,头缩在衣服里佝偻的像个小老儿,许是太累了,这么大动静竟然仍在梦乡。

刘昉颤抖的腿瞬间直了,吓出来的眼泪也憋了回去,回头高喊道:“无事无事,是城外樵夫,大早上进城送柴火的。”

话音还没落,刀剑从他身边嗖嗖而回,准确无误的插了回去,刘昉刚直起来的双腿又软了下去,只觉得下身又是一股暖流,本想这裤子洗洗再穿的,看来是非丢掉不可了。

失去的面子怎么都得找回来,刘校尉气势汹汹,三两步就走到木板车前,蓄力抡起一脚就踹在柴堆上,哪知少年堆得很紧凑密实,这一下竟然没踹动,自己反而受力偏着身子打了个弯,险些狗吃屎。

“肖至凡!你个天杀的,捅出多大的乱子,快给我起来。”刘昉都气炸了,平时这少年也挺懂事,没少给自己孝敬,家里火炕就没断过木柴,偶尔还送几秤金贵的炭来,前几天和他那瞎眼老爹上山打猎,送了两块纯白的狐腋皮毛来,这玩意当真拿钱也买不到,被自己媳妇做成了围脖送给隔壁的王举人,说是求他给自家孩子启蒙教书,一想到以后儿子有机会高中状元,刘校尉心里就暖洋洋的。

但今儿似乎两人八字不合似的,这么大场合搞乱子,但凡城主皱下眉毛,那少年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睡在柴堆上也不怕把你腰硌断!

肖至凡悠悠醒来,看见刘校尉在车旁,猛然一起,迅速翻身而下,手脚敏捷如猴,趴到车底把藏住的一筐炭拖出,发现份量无误后才放下心来。

刘昉又气又笑,“没人偷你那炭!我且问你,为何三更天不到就在门外等着,还睡在门洞里,你也不怕冻僵了,指望你那瞎子老爹给你收尸啊!”

眼见城主被簇拥着走过来,刘昉不待少年回答,便一路小跑赔笑跟着城主解释道:

“大人,那少年身份没问题的,打小就是城内的孤儿,多半是途径的哪个商队遗弃的,也是个可怜人,吃百家饭乞讨长大的,后来被见止山边一个孤僻猎户收养,存了收他养老的意思,这才有了温饱,那猎户虽独臂,却也好功夫,城内不少野兽寻赏,都是这爷俩接的,算是对城内百姓有恩德了。”

“我有些印象,是个奇人,那现在怎么砍柴卖炭了”城主脚步不停,大步流星的往城门口走去。

刘昉咽了咽口水,复又说道:“一来如今大雪封山,猎物少之又少;再来那猎户早年双目受伤,最近恶化全盲,得那少年引导带路,自然没啥收获;三来...”刘昉看了看身边,凑近城主耳边说道,“妖族那边动荡不安,和我们关系也不同往日,见止山上常有妖兽争斗高啸,凡人沾一点便灰飞烟灭,小的让那少年只去外围砍柴,每日送来府衙供使,他悟性也不错,自己摸索搭了个炭窑,和那瞎眼猎户也能把日子过圆乎。”

城主走到少年面前,见他仍是睡意朦胧呆呆的样子,立在那眼珠子都不转,也没了脾气,反倒是笑出来。

“见了城主大人还不跪下问好!”刘昉见那少年毫无反应,气急攻心,一脚踢在少年屁股上,“把你那照身帖和府衙发的办事鱼符拿来给大人查验!”

少年如梦初醒,赶忙跪下,一边喃喃自话一边从鹿裘内掏出身份证明。

刘昉赶忙接过,还不忘又补了一脚。双手递给城主,身后侍卫举着火把照明,配合默契。

“为何这么早就在城门外等着?”

那少年回过劲来倒也机灵,没被这么大的场面吓傻,回答应对不失分寸。

“小的想着府衙内有很多大人值早班,天冷没柴火肯定受不了,便早早的等在门口,城门一开就送过去,之后小人还有城内跑腿送早饭的活计,属实不敢推迟。只因今日雪大,怕干柴和这一筐炭被打湿烧不着,才斗胆睡在城门内。”

“起来说话。”城主微微抬手,无形中有股大力扶着少年起身,其愕然不已。

比对照身帖中画像和本人样貌无误后,刘昉小心接过归还的照身帖。

“不用送进城了,直接卸下,自有人搬到流民处用做燃料。”城主伸手仅仅是那么一抓,满车的木柴被无形巨手提留着凌空飞起,堆在城门边。“刘昉,你带他推着车先去各早餐店,把熬好的粥和胡饼全装来,流民每人拿一碗粥一张饼,官兵衙役以及佣工随便吃,但不准私带。”

刘昉赶忙拱手应答。

“你”城主停顿了会儿,许是想不起少年的名字,无奈作罢,“每日到流民处送两车木柴和一筐炭,也不用跑腿送早饭了,直接做佣工忙活,包你吃喝,每天结束去领一两银子,能做到吗?”

“能能!”少年喜不自禁,一两银子够他爷俩凑合使几个月的了,还有固定工作不用到处跑腿找活干,简直天上掉馅饼的事。

少年赶忙推起车,跟着刘大人离开的脚步。

“大人,您真是我的福星啊。”

“大人,我托您问的事有门路了吗?我听说朝廷要派人来,那时从流民营里捞人就更难了。”

“大人,我家里还有些攒的银鼠皮,你拿着给嫂子做个肚兜?”

“大人,我们不是去城北食肆嘛,您这是去哪啊?”

刘昉被烦的都翻白眼了,再一想到刚才自己吓尿的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平时和你那瞎子老爹不说话啊,逮着我薅羊毛啊,天气阴冷潮湿,你先随本官回去换条裤子,再与你做事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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