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再初道：“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田再初虽然语无伦次，但他的话，至少说明了两点：
第一，净尘大师，至少现在还能够喘气。
第二，他已经不能够说话了。
联想到梦中所见，林也心里大概已经有了些谱。
林也又向田再初问出了第三句话：“你带了多少人来？”
田再初道：“县内剩余的近半的兵马，我全带出来了。他们留在衙门，也……也没什么用。哦，大约有近百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田再初望着林也，双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林也不太确定，他这抹异色代表着什么。
是否是在说：“如果林少爷你觉得不行，咱们这一百多号人，就护送咱们自个跑路吧？”
田再初内心中，或许是有这个想法，但是他不敢——或者说也不愿就这么表达出来。
跑路？
没有意义。
林也想了想，道：“咱们走。”
田再初夤夜前来，本就是请林也出手的。这时听到林也这句话，他反而迟疑起来，问道：“咱们……去哪？”
“去穆府。”
……
……
穆府。
这已经是林也第二次脚踏实地的来到这里。
上一次是清晨，这一次是深夜。
田再初是外人，对穆府并不了解。但他带领的官兵，基本都是本地人，多多少少都听到过穆府的传说。
一进入这条漆黑的小巷子，所有人顿时都紧张起来。要不是林也带头，这些人恐怕未必敢进来。
一踏进府门，一股阴寒的气息，便扑面而至。
林也吩咐道：“二十人守在外面，其余人一起进去。”
众人对视了几眼，好在他们人多，一咬牙，就跟随林也进入府内。
林也当先而行，先从主路穿过前厅，来到第二进院。
这座穆府，单看规模便知绝不止两进院子，但第二进院是全封闭的，没有向前的路了。
正常人家的院子，绝不会这么盖。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们。林也一声令下，众人直接推倒了一堵院墙，在墙外果然有一条巷道直通院子深处。
众人沿着巷道依次而进，来到第三进院子。
巷子两旁，各有一个月亮门，左侧门内一片漆黑，右侧门内却是有些亮光。
看到这样一座久已荒废的鬼宅里面居然点着灯，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林也带着纸人傀儡，直接走进右侧月亮门。
入门，是一座很大的花园，花草早已枯萎，只剩下几株茁壮的大桑树。
院子中央，有一口井；院子深处，东侧有一座大屋。
大屋的门敞开着，灯光正是从那里照出来的。
院子里静悄悄的，地面上有些杂乱的脚印，明显是近期有人在这里走动过。
林也带着众人一路向前，绕过井台，来到大屋前。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趴在堂屋门口，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林也走到近前，然后叫周倜上前去，将人翻过来。
人一翻过来，他的脑袋像是断了一般，直接歪到了一边。
他的左半边脸上，全是燎泡，半头的头发都全烧焦了。
他敞着怀，从左胸到小腹，到处都是灼烧的痕迹，像是刚刚从火堆里爬出来的一般。
而且——
这人居然还活着！
虽然只能看到半边脸，但林也一眼就认出他来。
丁寅！
林也在梦中，抽出了他的魂，扭断了他的脖子，最后将其丢进烛台。
原来，梦中也可以杀人！
而此时的丁寅，浑身灼烧，脖子也歪了。他剩下一只完好的右眼还在圆睁着，浑身疼得直哆嗦，右颊的肌肉止不住得颤抖着、跳动着。
歪歪着脑袋的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正在犯病的偏瘫人士。
丁寅，五鬼教“丁”字辈的高手，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当丁寅用仅剩的一只眼，看清林也的面容时，他的脸色，怵然大变，就仿佛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他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伸手缓缓地指向林也，张开大嘴，口中发出“啊啊”的恐惧的叫声。
但他的喉咙也被烧穿了，此时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田再初一脸疑惑地看着丁寅，然后扭头看向林也，问道：“这是什么人？”
林也没有回答他的话，直接绕开丁寅，向屋里走去。
宽阔的大堂里，四周摆着七八座烛台，白蜡已经燃烧了一大半。
冲门口摆着一张长桌，长桌上面，横陈着一具赤果的无头女尸。
女尸的身上，身体各处摆放着许多荷叶，荷叶里盛着烤肉等美食。
有些荷叶摆放的还算整齐，有些却被打翻了，汤汁流在女尸的身上、桌上到处都是。
长桌四边、地面上，散落着筷子、碗碟、酒杯、锡壶等餐具，还有一些食物残羹。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惊愕得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这种场面，谁曾见过？
过了半饷，大堂内外静悄悄的都没有一丝声响。这时安静下来，反而能听到堂内一个角落里，有一丝指甲抓地的抓挠声。
不过，此时众人的精神都已经被眼前横陈的玉体打击到了，谁都没留意那抓挠声。
好一会后，田再初忽然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桌上的女尸，颤声道：“夫……夫……夫人……”
林也霍然转头，看向田再初。
夫人？
县令夫人？
五鬼教这帮人，把夫人的脑袋砍了给县令送去，却把她的无头尸体弄到这里做了女体盛？
这特么……
等等——
这田再初，只凭一具光洁溜溜的无头尸体，怎么认出她是县令夫人的？
林也问道：“你确定？”
田再初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林也，冲他点了点头。
呃……
既然田再初能够确认，那想必不会有假。
个中细节，林也自也不便深究。
林也第一个行动，踏步走进屋子，绕过长桌，向发出抓挠声的角落走去。
而田再初扫视一眼，在另一个角落发现了夫人散落的衣物，立刻走过去，捡起衣服第一时间来给夫人的尸体擦拭身体，穿上衣服。
林也绕过长桌，一眼便看到，一个人趴在地上，正在用双手抓地。
此时的他，正在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想要在地上爬行。
之所以说诡异，是因为他的腰，扭了一个常人不可能扭到的角度。
此时的他，宛如一个节肢动物。
他的双手拼命想往前爬，但下半身却像是死的，完全动弹不得，拖得他一步也行进不了。
更何况，他的身体还稍有些肥胖。
对这个人，林也当然不陌生。
而他听见脚步声，也跟着停止了爬动，抬起头来，一眼看见林也的脸。
他的脸色，怵然大变，惊愕得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
林也扯过一张椅子，走到他面前，坐下，然后开口说道：“我问，你答。”
有些富态的胖男咽了口唾沫，看着坐在他面前的林也，仿佛是在看一座巍峨的大山。
林也问道：“名字？”
“丁子。”
丁子，丁字第一号人物！
听到他的名字，林也也忍不住心头一跳。
这人，应该就是五鬼教在洋县的二号人物了。
看着在地上像蛆虫一样扭动的男人，林也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林也看了看他的腰，问道：“你的腰怎么了？”
丁子听到这句话，眸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愤怒。
但他随即将这股愤怒掩藏起来，回道：“断了。”
林也问道：“怎么断的？”
丁子一愕，抬起头，不解地看向林也。
怎么断的，您不知道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