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缓慢,林也等人来到净普寺时,已到了傍晚时分。五十里的路程,整整走了半天。
一出城,林也便邀请田再初到自己的马车上。两人品着茶,一边下棋,一边谈天说地,旅途倒也不寂寞。
林也的两个小厮还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走这一路累得够呛,反倒田再初带来的人,神色平静,连大气都不喘。
田再初的随从,有四个捕快,八个身穿便装的男子。
这八名便装男子个个体型魁梧,或佩腰刀、或怀里鼓囊囊的揣着兵刃,一看便不是凡俗之辈。
这八个人,想必就是县令大人从青莲门请来的高手了。
大明当下,国力虽说有些衰落,边关时不时地打上几仗,但总的来说朝局十分稳定。这些江湖门派,仰赖朝廷鼻息,官府有事相邀,他们不敢不从。
这跟寺庙之类大有区别。
佛门在大明虽然不太受重,但净普寺这样一座大寺,也不是一个县衙可以随意调动的。
“师爷,到了。”
“嗯。”
车帘被挑开,田再初望了望外面,道:“去叫门吧,客气些。”
“是。”
两个捕快上前去叫门。田再初则回头对林也道:“林公子,咱们下车吧?”
“请。”
“请——”
林也下了车,抬头一看,见他们已经登上一座土山,来到山顶之上。
说是山,其实只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土疙瘩,十分低矮,坡度平缓,有一条土路从大路直通到山顶之上,马车都可以直接上来。
眼前是一座黑瓦黄墙的大寺,院墙内外栽植着许多柏树,四下里十分幽静。
庙门不大,显得十分朴素。红色的大门之上,门头上挂着一块红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净普禅寺”四个大字。
等了有一会,庙门才从里面打开,一个小沙弥走了出来,看到外面这么多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一个捕快道:“我们是县衙的,有事拜访你们住持。”
小沙弥闻言,面露难色,道:“诸位施主,若是住店过夜请上别处去吧,鄙寺不接待外客。”
那捕快不悦地道:“我们不是住店,我们是走了五十里路,从县城专程赶来的,要见你们住持。”
小沙弥道:“抱歉,我们住持今日不便接见外客。”
听到他这句话,众人的脸色不由得都是一变。
就连城府很深的田再初,脸上都现出一抹恼色。
田师爷在整个县上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全县上下谁见了不礼敬几分?
没想到,今天竟被人直接驳了面子,尤其还当着林也的面。
这要是吃了闭门羹,那田师爷丢人就丢大了。
那捕快见田师爷面色不悦,又对小沙弥加重了几分语气,不容置疑地道:“进去通报,本县田师爷代表县尊大人,前来找你们住持,有事相商。”
小沙弥这才知道来人的名头,不禁吃了一惊,脸上现出犹豫之色,竟踟蹰起来。
林也见了,眸光一闪,心道:“这小和尚有问题啊。你们一座寺庙,又不是哪家小姐的闺房,还怕人进不成?我们都道明身份了,还想要阻拦?”
捕快见状,收纳的最后一点性子也消磨光了,将平日里跋扈的行状拿出来,拨刀斥道:“还不快去?”
小沙弥无奈,只得转身进入寺内,关闭了寺门。
他这一进去,竟然半饷都不见踪影。
众人在外面等候的时间越长,田师爷脸上就越挂不住,到最后连面皮都紧绷了起来,火气都快要忍不住了。
林也见状,笑道:“大和尚如此傲气,看来是有些真本领吧。”
田再初陪了个笑脸,顺坡下驴道:“这净普寺,远离城镇,名气不大,但十余年来,香火一直都很旺盛。大家不惜走数十里路也要到这里来上香,想必是有些门道的。”
林也点头道:“一般道观建在深山,寺庙多在闹市、方便享受香火。这净普寺建到这等偏僻之所,是有些奇怪。”
田再初道:“净普寺的和尚,非是常人。修行之人喜欢静僻之地,也情有可原。”
县衙不惜奉上五千两银子也要请净普寺的和尚出山,当然是有缘由的。看样子,田师爷对净普寺没少下功夫,对他们了解得很清楚。
两人说话间,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寺门再次打开。
这一次,是两扇门都打开了,数名和尚提着灯笼,从寺内走出来,分列大门两侧。
等这么久,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不过尚未黑透。只见灯光之中,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和尚,大步走了出来。
看到这个大和尚,田再初给林也使了个眼色,然后当先迎了上去。
“田师爷亲至,有失远迎,贫僧失礼了。”
大和尚显然认识田再初,远远的便双手合十,向他行礼。
田再初还了一礼,道:“净尘大师,两日不见,您这寺庙的门槛是又抬高了,不会还要给我们涨价吧?”
这大和尚原来就是净普寺的住持净尘大师。
林也看这大和尚龙行虎步,站在那巍峨如山一般,便知其是练家子,只是不知他修为高低。
净普寺虽有“灵验”之名,但其实十分低调,在江湖上并没有多大名气,寺内僧人也极少在外走动。
所以外界对他们的真实实力,并不了解。
净尘再次鞠躬施礼道:“真是失礼了,田施主万勿见怪。”
田再初见他礼貌周到,脸色才稍好一些,当即引荐道:“这位是本县的林公子。”
净尘看向林也,露出惊讶之色,道:“久仰。久闻令尊傀儡术十分神妙,一直无缘拜会,深为憾事。”
说着,他抬头扫了一眼林也身后站立的六个纸人傀儡,又道:“看来林公子已深得家传,今日幸得一见,大慰平生。”
林也施礼道:“大师太客气了。”
净尘扭头对田再初道:“有林公子这样的高人在,些许鬼邪,想必不足为患。田师爷找到鄙寺来,怕是舍近求远了吧?”
田再初道:“林公子潜心读书,不理外事,最近刚刚高中秀才”
当着林也本人的面,田再初自然不能说他不行,因此这话说得极为隐晦,意思是林公子这些年光读书了,家传傀儡术学得不深,驱鬼指望不上,还得靠你们这些大和尚。
“原来如此。”
净尘点了点头,然后道:“请入内说话吧。”
“请——”
“请——”
净尘在前引路,一行人进入庙里,来到知客堂。
净尘带了一名师弟,田再初和林也两人,四人进入堂内,分宾主落座。
品了一巡茶,田再初开门见山地道:“净尘大师,上次你提的要求,我已经跟我们大人禀报了。原本,不该拂逆贵寺所求,但大师也知道,洋县是座小县,一万两银子,着实是拿不出来。”
净尘对田再初的话丝毫不觉意外,沉吟了一下,当即道:“非是我狮子大开口,实在是鄙寺上百僧众,也要生计;更兼驱鬼之事,耗费法器也尽是昂贵之物……
县尊之意,能出多少?”
田再初当即伸出一个巴掌。
净尘见了,跟师弟对视一眼,脸上露出难色,沉吟不语。
田再初伸手一指林也,道:“这位林公子,其父在日,驱鬼除邪,皆赖其力,衙门未能付之分毫。现在想来,也很是惭愧……”
“净尘大师,在下有一言,如不得当,先请见谅。”
“贵寺身在县内,我佛慈悲为怀,难道竟能眼睁睁看着鬼祟作乱,祸害百姓,而无动于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