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队率从三人手中接过军籍文书,目光如炬,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番。
确认无误后,将军籍文书小心地收入怀中,这才让那兵士给苏合三人放行。
他转头走在前方,挥了挥手,大声说道:“跟我来吧。”
苏合三人对视一眼,眼中皆透着几分迷茫,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虽说不知这皇甫队率究竟是何意图,可瞧那兵士对其恭敬至极的态度,便能知晓他在这支部队中定然备受尊崇与爱戴,想来也不会对自己三人不利。
兵营不大,从关卡进来没走几步,便能看到一根巨木高耸入云,上面挂着一面绛红色旗帜,在高台之上迎风飘扬,此乃军旗。
一步步朝着军旗的位置走去,伴随着兵士们的喊杀之声,军旗看得越来越真切。
绛红色为底,鲜艳热烈;白马金丝绣,身姿矫健,在中央昂首嘶鸣的白色骏马之上,大大的绣着一个“马”字。
军旗的周边,环绕着朵朵金线缝制而成的祥云。边缘处则镶着一圈细密的黄色流苏,随风摆动。
在阳光的照射下,整面军旗熠熠生辉,远远望去,宛如一团燃烧的烈焰一般。
苏合三人皆是看入了迷,眼神死死地盯着军旗,不曾移动半分。
“哎呦!”
苏合痛呼出声,双手捂着额头,用力揉了揉。
原来前面的皇甫队率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他这一出神,便撞了上去。
苏合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好奇地看着身前的皇甫队率,不知其为何突然驻足。
皇甫队率转过头来,那张严肃威严的脸庞上,竟意外地浮现出一抹骄傲的神色。
顺着皇甫队率的目光望去,他们望着军旗,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演武场旁。
演武场中,百十余名兵士,个个身着绛红色紧身窄袖军服,身披半甲,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湿,仿若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几个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男子站在整个方阵的前方,声如洪钟,督促着兵士们操练。军旗旁的旗卒轻轻一晃手中的小旗,其中一个男子暴喝出声:“整军列阵!”
这一声令下,所有兵士们脚下步伐整齐划一,发出一声轰然巨响,瞬间激起一阵尘土飞扬,那声音之统一,仿佛是一人所为。
“刺!”
“哈!”前面男子的口令刚落,士兵们同时朝前猛地一刺,动作刚猛有力,犹如蛟龙出海。
“收!”
“哈!”口令再次响起,士兵们迅速收回长枪,枪身横摆,瞬间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看到如此整齐划一、气势恢宏的操练场景,即使是前世见过阅兵的苏合,此刻也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王浔身体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瞳孔微微扩张,眼仁不断颤动。
“这...这是令行禁止?”虽是疑问句,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无比肯定。
皇甫队率眼神中带着欣赏之色看着王浔,心中暗赞:此人真乃天生将种也,小小年纪便能看出此操练之门道。
皇甫队率朝着站在最前方的男子大声喊道:“虞罡!”
那男子听到呼唤,转头看到是皇甫队率,连忙朝着方阵叮嘱几句,而后小跑着来到皇甫队率面前,恭敬地鞠躬作揖,“队率!”
皇甫队率微微点头,伸手拍着虞罡的肩膀说道:“这三人是新来的兵役,你带着他们去领军服之类的东西,我就留下来看看你练的兵。”
说完,便大步朝着方阵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虞罡。
“对了,虞罡,这三人就交给你了,在你什中。”
“....诺!”虞罡瓮声瓮气地答应,挤开苏合三人,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苏合三人也是被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现在是什么情况?感觉那虞罡气冲冲的。
就在三人愣神之时,虞罡也是看到三人没有动静折返了回来。
“愣什么愣!跟上。”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气势迫人,苏合三人只得悻悻地跟在他身后。
其实虞罡的长相并不凶悍,反倒更像是一个朴实憨厚的农家大哥,只是身上散发的那种凌厉气势,与他的外貌全然不符。
若说虞罡杀过十多个人,苏合也定会深信不疑。
穿过演武场,便是营帐所在之处。
密密麻麻的营帐紧凑地排列在一起。
虞罡带着三人来到其中一个较大的营帐中。
“虞什长,你今天不用操练来我这武库干嘛啊?”
一个身材较为肥胖的中年男子靠着一堆军服正在那假寐,看到虞罡进来也是立刻站了起来,迎了上去,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容。
“你别废话,给我拿三套合他们身的军服来,老规矩。”虞罡对面前谄媚的男子没有任何好脸色,直接对其呵斥出声。
男子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中自然不痛快,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
不过还是点头哈腰的称是,转头拿军服去了。
而虞罡则是坐在了刚才男子坐过的地方,闭目休息。
苏合三人也是不敢打扰虞罡,幸好,那胖男子动作也算利索,没多久就找到衣服出来了。
虞罡点点头,接过衣服,没有让苏合三人试试衣服,直接出了营帐。
“看到那个营帐没有?”出来后,虞罡指着远处很大的一个营帐,将衣服递给三人说道:“你们先去那里待着吧,今日已经太晚了,明日再做安排。”
说完,不理三人回话,径直返回了演武场。
苏合三人拿着衣服感觉昏头昏脑,满心疑惑,这就是兵役?
王浔拿着衣服看着苏合,眼神不解道:“苏兄,照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人家不是蛇,是龙,自然是只能听着了。”
“走呗。”说着,苏合就带着王浔,王二朝着虞罡刚才指着的营帐走去。
这个营帐比其他营帐大了两倍有余,只是看上去破破旧旧的,似乎无人维护一般。
苏合掀开帘子进到营帐中,里面摆着约五十张床铺。
微微抽动鼻子,一股酸臭的味道瞬间侵袭鼻腔,苏合不禁捂住鼻子,眉头紧皱。
“这是什么地方啊?什么味道?”
反倒是王二和王浔、苏合的感觉不同,他很是自然地找了一张床铺躺了下来,将背上的包袱一抛,靴子一脱,美滋滋地就准备休息。
王二刚脱下靴子,空气中的酸臭味道瞬间变得更加浓重,这味道的来源也真相大白,脚臭,但在这脚臭中还有着不同寻常的气味,很是刺鼻!
这脚臭味还是苏合自穿越以来第一次闻到,有些恍惚。之前的家中,阿父阿母和自己都是穿草鞋,哪有什么脚臭啊。
但是来都来了,还能走不成。而且那充兵役的一亩地还没给呢。
苏合只能挑了一个门口的位置坐下,头朝着营帐外。
古代的时光就是如此漫长,就连太阳感觉也是走得如此缓慢。
每日除去农活就感觉无所事事,但十九年的穿越,苏合已经习惯了这种无聊。
躺在床铺上,双手背于脑后,翘着二郎腿,开始思考着今天遇到的事情。
‘那皇甫队率看来在这军中有着不小的威望。’
‘即使那什长虞罡对其的安排有所不满,也不敢有怨言,可以交好一番。’
‘而什长虞罡则是有些古怪,不知道其为什么发火。’
‘还有那看管武库的胖兵士,是个隐忍圆滑之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吧。’
‘阎王好躲,小鬼难缠。’
就在苏合思绪纷飞的时候,营帐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
一股脑地挤进来二十几个兵士,年龄都偏大,身上穿着的也与刚才演武场的兵士不同。
刚才兵士们的军服紧袖短衣,显得干净利落。
而这些兵士的军服看上去松松垮垮,毫无军人的精气神,一个个吊儿郎当的。
二十几个兵士最前面较为壮硕的那个兵士也是看到营帐中的三人。
他走到门口的苏合面前,弯下腰,眼神中满是轻蔑,说道:“哟,又来新人了?真是稀奇。”
“年纪轻轻的就被分配到我们什来,估计也是什么病秧子、痴傻儿之类的吧。”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极为猖狂,身边的众人也跟着他不断地嘲弄着苏合三人。
更过分的是,从人群中被推出来两人。
一个身材高大但眼神呆滞无光,看上去痴痴傻傻。
一个暮气沉沉且眼神混沌,看上去就是个瘦弱老人。
领头男子一把将这二人直接推翻在了苏合所躺的床铺之上。
“啊!”
那高大的痴傻儿体重着实不轻,这么一砸,苏合也是没能顶住,痛叫出声。
这一声也是把休息中的王浔给吵醒了,从另一边的床上站起身来。
刚才在床上躺着,这些人并没有在意到王浔。可王浔这么一站,那魁梧的身姿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王浔见到苏合在受欺负,心中的火气也是不断翻腾。
一步步朝着那领头男子逼近。
其实这领头男子不算瘦弱,个子也不算低,可是和站在面前的王浔一对比,差距立马拉开一大截,王浔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去!
王浔一把将面前的男子提了起来,高高的举过头顶。
“你为何欺辱我兄弟!”
刚起床再加上暴怒,王浔的双眼赤红,如同染血一般。
见到男子不说话,王浔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青筋暴起。
吓得那男子不断颤抖,嘴唇哆哆嗦嗦开合几次,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此刻的王浔,如神如魔,真可谓恰似海中擒龙将,实乃人间镇邪郎!
“等等,”苏合赶忙上前拦住了正欲动手的王浔,费力地将王浔的手指掰开,神色慌张地说道:“误会,王兄,都是误会。”
看到那男子没事,躲在人群之后,苏合的心也是放回肚子里。
刚才王浔看到那男子不说话就准备直接掐死,真属是吓到了自己。
在兵营中打死人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啊!
王浔看到苏合出来帮这些人说话,心中虽有不甘,但还是冷哼一声道:“哼,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他这气势汹汹的一吼,所有人皆是如鸟兽散,只留下了那位老人和痴傻大个。
“唉。”
苏合长叹一口气,进军伍的第一天就和自己的战友搞成这样,日后怎么相处。
不过这些人确实坏,要不找个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他们?
还是算了,从长计议吧,现在也没有好机会。
苏合摇摇头,看着还在自己床上躺着老者和傻儿。
拉着王浔坐到了一旁,缓缓问道:“两位哪里人士啊?”
老者听到苏合的问话,身体不禁抖了抖,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王浔。
“放心吧,老人家,王兄是个好人。”
见到王浔没有动手的意思,老者才娓娓说道:“老朽....不,我是酒泉郡延寿县人士,”又指了指身旁的傻儿,“他是中原人,是郿县人士。”
“郿县?”苏合看着这痴傻儿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的同情,现在的三辅地区那是民不聊生啊,羌人不断地侵扰,甚至可能比凉州受到的影响还大。
更别说还处于右扶风的中心地区了。
苏合长叹一声,“真是苦了他一个痴傻儿能从右扶风跑出来了。”
老者听到苏合如此说,赞同的点点头,看苏合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就是看着王浔的目光还是那样的警惕。
“是啊,这孩子是我路上遇到的,我就收留了他。”
“也是皇甫队率仁慈,同意了,不然这小子还要流浪呢。”
看着一旁不断玩弄床铺的痴傻儿,老者的眼里满是温和,那种父母看子女的温和。
“老丈,你这么大年纪还当兵役啊?”
刚才没有注意到,这老者脸上都长了斑,年纪着实不小了,这般年纪本应在家中享天伦之乐,无论如何也不该来这军伍之中啊。
老者被触到了伤心处,那满是沟壑的脸不断抽动。
他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声音颤抖着说道:“都是那该死的羌人,为了..为了筹备粮草辎重,他们血洗了我们村子,我..我当时上山采药,这才侥幸躲过一劫。”
“等我...等我回到...家中的时候,妻儿早已惨死,我那儿媳也...也被欺凌...致死。”
“那时,我儿与儿媳...新婚还不到三日啊。”
说到最后,老者的声音逐渐变为呜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老者的话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苏合几番张口,却都说不出一个字,发不出一个音。
只能在老者的身旁不断拍着老者佝偻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老者。
旁边一直听着的王浔也是脸涨得通红,紧握的拳头砸在一旁的桌子上。
‘砰’的一声,桌子四分五裂。
“这些异族!这些狗娘养的!早晚有一天,我要他们成为我军功路上的功勋,腰上别着的羌刀!”
原本哭泣的老者也是被这一番话惊醒,那一开始从军的念头找寻回来。
“是啊,是啊,这不是我一开始参军的目的吗,”老者猛地站起身来,握住王浔的手,看向王浔的目光转变,一个有如此爱国志向的人不会是个坏人,“多谢你了,小伙子。”
“让我想起来我为何入伍,当初就是想多杀几个羌人为家人报仇。”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杀四个我死了到那黄泉地府见到我那可怜的妻,可惜的儿与儿媳也算是有脸面见他们了。”
看到老者年迈的身躯迸发出宛如春天般蓬勃的力量,苏合也是欣慰地看着王浔点点头。
这次王浔做的不错嘛,脑子转得很快,很聪明。
在日后的军伍中,老者也不会如同今日般任人欺侮。
同时也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一直没有说话的痴傻儿,看着老者高兴的样子,也是笑眯了眼,拍着大手,口吃含糊地说道:“杀!杀!杀!”
老者走过来,轻轻摸了摸痴傻儿的耳垂,眼中满是慈爱,“鳖儿,你也想为你兄报仇啊,真是好儿!”
“老丈,这痴儿叫鳖儿?”
苏合眼眸中满是疑惑,这名字着实有些奇怪了。
老者摆摆手,语气中满是慈爱,“这娃是我捡的,也就随了我姓,我给他起名叫做陈鳖,也是想让他在这战乱之中能够长寿。”
这才对嘛,苏合点点头,原来是为了讨个彩头起的名字,那这就正常了。
突然,苏合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陈翁,那个皇甫队率什么来头,我看您对他很是崇敬。”
“皇甫队率啊,”陈翁竖起大拇指,眼中是藏不住的敬佩,“那可是一等一的能人,大好人。”
“而且皇甫队率的家世可不一般,其父是扶风都尉皇甫旗大人,其祖父更是我大汉朝的度辽将军,代代都是大汉英烈。”
“那皇甫队率的名字是什么啊?”
“皇甫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