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禾禾的离开，少平没有伤感，只有高兴。
高兴她们终于可以和亲人相聚。
高兴她将有更好的未来。
高兴这世界终于开始变化……
其实他还是有些遗憾的，这个世界并不是都不美好。
经历过一次，他才知道，这个时期的每一项举措，都是有其原因的，大多都是国家发展的必然之举，至于因此造成的伤害……国家要站起来，不付出几代人的辛劳，怎么可能！
以后，很难再现举国上下一盘棋，努力去做一件事的时光了。
多么恐怖的动员能力啊！
如果趁机发动黄原治理，十年时间，黄土高原就会大变模样。
大概率可以再现千年前的美好风光。
禾禾是第一个离开的，但她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第二天，少平特意跑到石圪节送行，带着吴老师。
临别之前，少平送给禾禾一块玉石雕刻的卡通牛，几乎跟木牌上的一模一样，结果没想到禾禾却并不太喜欢。
“要是条小狗就好了。”
禾禾遗憾的这样说道。
吴月琴撇了撇嘴，摸了摸胸前内衣里的小猪，她也是有些遗憾的。
回去的路上，她问少平：“突然多出来那么多钱，怎么办？”
少平知道，她问的是黄原域空间内产出换来的资金。
“开一个账目，记黄老板好了，那些以后都是有用处的。”
“那也太大了！总放着也不是个事儿。”
“不多，反而很少，现在用钱的地方不多，以后就多了，几下就花干净了。不过，确实需要给这些资金找一些出路……”
琢磨了半晌，毫无办法。
难道要买一些古董玉石做收藏？
“姐，你要准备考试的事了。禾禾她们家的事，就是一个信号，还有，叔的事，恐怕也会很快了，你也要和干妈好好规划一下，讨论下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要不，给干妈再……啊呀……”
作死的话还没有说完，少平的耳朵就被扭住了。
又是这一招儿。
“还说不说了？嗯？”
“不说了。”
“认不认错？嗯？”
“认了，认……”
吴月琴放开他，问：“少平，你说，我报考哪里好呢？”
“平京啊，那里才是人才荟萃之地，也是真的可以学到新东西的地方，以姐姐你这么好的天赋，不去那里可惜了。”
“你呢？你报考哪里？”
“我呀，去省城就行，离家近，还不耽误做事。今后，我有这个学历，也尽够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考试的事，不但丝毫不担心考试来不了，也丝毫不担心自己考不上。
迹象已经很多，由结果倒推找证据，还是要简单得多。
虽然最后三个公社偏远了一些，交通也不太好，多花了一些时间，但用了差不多四个月，到了六月份，他们还是完成了全部的测调工作。
距离开始，十八个公社用了总计两年多一点的时间，这个任务，仍是被一帮子还没有毕业的高中生，初生牛犊不怕虎，给顺利的完成了。
其实，真正以自然环境治理为目的的测调，是不会这么简单的。
里面要涉及自然植被、水纹、土壤、气候、微生物等等，很复杂，是一项专业而且严谨的工作。
但以乡村发展为主题，只需找出当地优势产业，评估资源和人力，则要显得简单的多，更何况，繁重的测量只是顺带，仅只是个意思，调研才是主要做的事情。
最后完成的时候，田福军亲自请他们在县里很是吃了一顿大餐，随后给了他们一个星期的假期休整，之后就可以直接来县里报到，开始新的工作。
少平自己却不得休息。
他呆在县里，田福军专门为他安排了办公室，在那里，少平苦逼的忙了大半个月，才汇总整理完所有资料，完成规划图。
如果没有田晓霞帮忙，恐怕还会要再晚一些。
可还没有来得及庆祝，一个电话从石圪节打到了县里。
吴妈妈要不行了！
少平大惊，慌的差点坐到地上。
“晓霞，资料你收起来存档，规划图和报告自己拿给你爸，我要快点回村了。”
“出了什么事？”
“干妈病危，我得回去。”
“啊？我跟你回去……”田晓霞也慌了，急忙收拾东西。
“不用了，你留下收尾，我们可能还要来县里的，注意电话，说不定还要福军叔帮忙……”
最后的话是从室外传来的，田晓霞赶出来时，少平已经杳无人迹。
但还是晚了。
少平是通过地图直接穿梭回去的，回到家里的时候，吴月琴歪倒在炕边，双目无神，吴妈妈已经说不出来话，只定定的瞧着少平。
此情此景，少平瞬间明白了。
“干妈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
吴妈妈艰难的摇了摇头，颤抖着伸出手，少平抓住时，她又朝向女儿伸出另一只手。
吴月琴哭着，被母亲抓住手，和少平的手叠放在一起，然后仍是定定的看着少平。
少平有些作难，正迟疑间，只听到父亲一声大喝：“这时候了，还有什是不能答应的！”
“我……”
“你什么？！”
面对父亲的逼问，少平无奈。
“干妈，你放心，少平会陪着姐姐的，一辈子。”
话音刚落，吴妈妈就长出一口气，仿佛要吐出这辈子所有的委屈，随后闭上了眼睛。
“妈！哇……”
吴月琴大哭出声，瘫倒在炕上。
她本是对生活彻底失去希望的人。
……
记忆里不堪回首的那几年，父亲死了，母亲疯了，吴月琴的天地也塌了。
她只有用唱歌鼓励自己，用倔犟包裹自己，过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在她将要绝望的时候，世界给他抛了一个媚眼，她遇到了少平，那之后的日子，她像是换了一个世界。
幸福的感觉到来的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真切，几次醒来她都泪流满面。
在她的记忆中，这段日子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仿佛是从别的人生中，飘落的片段，像是一片羽毛般飞入了她的生活。
后来，七三年那场大雨之后，不顾年龄的差距，她好像喜欢上了这个小她五岁的男孩子。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执拗的认为自己不是这片土地上的鸟儿，此地不过暂歇，不愿耽搁自己。没过两年，她就发现了他和润叶之间的异常。
心灰意冷的她，决定就这么帮他一辈子，替他完成心愿好了，所以，她就千方百计的寻找，大量的翻看经济类书籍。
没想到，在曙光已现的时候，悲喜交加之下，要了母亲的性命。
原来，母亲一直坚持着，也不过是等着这一个消息而已。
她成了孤儿。
人生没了来处，此后只余归途。
妈妈啊！
即使要去另外一个世界，你仍然不忘女儿，要给女儿找一个好的归宿，可你哪里知道，他已经有了人了！
晚了啊！
女儿只恨自己太过自信，只恨自己太过傲娇，浪费了最好的机会！
黄原规矩，过世的人，停灵不能超过三天。
少安叫出弟弟，问该怎么安排。
“干妈自然要和叔合葬的，至于在哪里……”
“去省里吧，大哥帮我联系一下县里，我把母亲送过去。”
随后跟出来的吴月琴直接插话，没让少平继续说下去。
她是不愿少平为难的，也不愿再动父亲的骨灰。带母亲去县里火化，然后送回省里，就成了当然的选择。
只是如今……
“俄去吧……俄去公社给县里通个电话。”
少平如是说道，随后就出了门。
田晓霞一直在家里等着呢，接到少平电话，就说给了父亲。田福军听后，直接做了安排。
当晚，县里就派出了专车，到了双水村。
她们母女在县里没有熟人，吴月琴也不愿耽搁村里人，随车到县里的，只有少平兄弟俩和田润生。
第二天火化后，少平就陪着吴月琴去了省里，参加完学校给安排的追悼会后，吴妈妈就和丈夫合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