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一件事情,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看似使人彻底改变的那一件小事,其实只是一颗火种。
改变早已发生,只待引燃。
少平知道田润叶的最后归宿,看似幸福,但在少平看来,那只是孙少安突然转变后,被晾在干岸上的姑娘,面对压力之下,无奈之后符合他人心愿的一种委屈求全而已。
所以才有了婚后的那次未遂的强姦,所以才有了婚后长达五六年的分居生活,而之后的回归家庭,也只不过是善良驱使之下的,一种符合当时社会主流价值观的……自我放弃式的改变罢了。
在那个过程中,又有谁会关注过一个姑娘内心的悲苦和向往呢?
人们面对无关自身的付出,习惯的大方和慷慨。
自来到这个世界,自见到田润叶那天起,少平就在默默的考虑着那个最后的结果,他一直努力,期望能有所改变,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最起码,能让田润叶平安喜乐。
由于时间太长,后来就逐渐发展成了少平的一种执念。
在大哥为家庭突然放弃爱情,把姑娘晾在干岸上之后,少平就毅然决然的接替了他,像是早有预料,早有准备,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由于工作组事件的提醒,使得少平对李登云警惕了起来。
之后的那次侦听,让他确认了李家的谋算,原本他还想让他们知难而退,但梦境经历的预演,怀抱中逐渐躯体僵硬的姐姐,身边仰天而躺,失去一切知觉的妹妹,让少平的心硬了起来,不愿再坐而待毙,下决心清除隐患,防患于未然。
在从后子头公社回来,好不容易安抚了失恋的姑娘,不成想李向前故态复萌,再次纠缠,像是被突然点燃的火种,心怀利刃的少年,杀心顿起,毅然决然的断然出手了。
他首次用空间做了一次坏事。
通过地图上长时间的关注,一场大雨之后,在黄原上的一处盘山道上,少平穿梭而至,促成了那次塌方,然后飘然而去,仿佛从来没有在那里出现过。
李向前可能无心为恶,但他的确做了恶事。
表面上看,他只不过是在追求向往中的姑娘而已,但多次警告之后,仍然没有改变,在少平看来,那就是在作恶,求仁得仁,想要就给他好了。
至于李登云,毕竟身份不一般。
如果这次之后,他不再拿田润叶做文章,那就是他和田福军之间的事,不涉及自己,少平不打算再出手。
如果还要继续算计他关心的人,危害他要做的事,少平会重新制造另一场意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少平无法判定自己行为的对错,他也不关心对错。
他只知道,自己要守护亲人,以后再面临此类事情,当危险超过他的警戒线后,他仍会出手。
伸手剁手,伸脚剁脚。
商业的归商业,官场的归官场,算计人命的,那就付出人命好了。
这就是少平的心路。
从田福军那里离开之后,少平回到学校,继续安排下一周的测调。
“少平,这是下一周的安排,俄和晓霞商量过的,你看一下。”
一见到少平,金波就递上来测调分工和行程表。
“还有啊,你出去一个多月,连信都没有捎回来,回来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晓霞好像不高兴,你要有点心理准备。”
少平不置可否,看了看行程,皱了皱眉,“柳岔公社?”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金波问。
能有什么问题,少平只不过因为这个名字,想起了周文龙,那个工作组事件爆发的始作俑者。
少平记得,这人后来还当了县领导来着。
他就是那种面对新事物,一个时期他是坚定的抗拒者,而另一个时期,却又是一个彻底的执行者。
周文龙后来向田福军忏悔,被已经升任地区行署负责人的田主任提拔到了县里,代替张有智,成了新的领导人。
张有智和他,成了“正反、反正”的现实写照。
但在少平看来,在一个时期,用棍棒和强权管理辖区民众,作恶不负责,到另一个时期,仅仅是忏悔一下,就改头换面继续当他的领导人,竟然还升迁,多少有些讽刺。
这也是少平虽然多次努力,始终跟田福军不太合拍的原因之所在。
这也是少平坚定自己不混官场的原因。
田福军为心中的“大事”,几乎可以宽宥一切,像白鹿原里的鹿兆鹏,舍弃父母,舍弃妻子,舍弃朋友,包括舍弃他自己,宽宥个把他自己认为已经改变的人,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你可能不知道,前年县里曾经派工作组来石圪节调查青贮养羊的事,告状的就是这个柳岔公社的负责人——周文龙。”
“啊?小人啊。”金波有些鄙夷道。
“管他呢,不影响咱们的测调,你给这次去的同学们提醒一下,到那里后少说话,尤其是跟咱们目的相关的事。”
“行,这个简单。”
放学后,少平站在校门口,等着那个据说“不高兴”的少女。
田晓霞见到他后,先是不自觉的喜笑颜开,随后马上绷起脸,连招呼也不打,连被招呼也不应,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从少平旁边傲然而过,像一只骄傲的小鸡。
少平只好跟在后边,经历过梦境后,他对晓霞容忍度高了很多。
在原本的世界里,他们因读报相知,毕业后多年不见,又因读书相恋,那时,他们早已经是大龄青年,是成熟的成人了。
在这个世界,他们认识时间提前了许多。
相识之前已经通过田润叶相互闻名,初次相识又是那样的富有戏剧性,整个过程可以说跟读书关系不大,纯粹是少平身为穿越者的独特性格吸引了田晓霞。
所以,少女有些提前坠入爱河的意思。
面对懵懂的喜爱,还没有成熟的晓霞,大方都去见了鬼,患得患失倒是成了主流,让少平无比的头疼。
“晓霞,姑奶奶,俄错了,俄错了还不行嘛,给个笑脸,安慰一下,俄这饱受你摧残折磨的幼小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