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少平反思,发现自从到县里上学后,活得不像自己了。
不但纠结于未来,还纠结于自己以为的已知,不敢付出感情不说,连做事都有些个畏首畏尾,面对李登云、徐爱云等,处理起来拖泥带水不爽利,放着长处不用,竟然玩起了斗智不斗力……
唉……
还没有田福堂豪气呢。
看着整个双水村都动了起来,为了水聚集在一起。放下了宗族,放下了恩怨,放下了各种不对付,集合在一起,不计较得失,不计较利益,有多少力使多少力,这些放下一切,为同一个目标使力的人们,是多么大的一股力量啊!
少平被触动了!
多少日子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管他呢,未知中的存在没来干预之前,空间就是自己的,既然是自己的,那就做自己喜欢的做的事。
怎么都是过一天,何不热热烈烈,何不尽舒胸意,何不恣意挥洒……喜欢的就去做,喜欢的就去爱,如此方不负一生,想那么多干么呢!
那就先从建立自己的力量开始吧!
少平望着还在急得跳脚的金富,笑着说道:“你们还不错,尽管不愿,还是很听话的没走。”
金富不以为意的说道:“说哩,俺哥俩现在好日子都是源于你,打从第一天开始,就说好了要听你的。”
“好吧,不让你们去,就是怕你们俩不听指挥,把人家水库都给掘塌了,做好事酿大祸,以后,咱们还有大事要做哩,莽撞的事,还是少做一些。”
金强问:“咱们现在做的事还不大?天啊,我看到那么多钱,都有些害怕。”
“少见识了不是?咱们现在的钱从哪里来的?胖炉头!咱们有这么多,他的能少得了?咱们不能满足于现在,要为未来做一些准备了。”
少平给这哥俩说着自己的想法,“走吧,下去看看,水应该快来了!”
水……果然来了。
开始只是一个的水头,卷着枯枝,卷着落叶,翻滚着,卷动着,扩散着,紧接着,水大了,起了浪,一个赶着一个,一个卷着一个,浪头大了起来,河道远处出现一道白亮的水线,翻卷着,像齐步奔行的马队,倏忽就到了眼前……
“水来了!”
正在河堤上的村民欢呼着,雀跃着,随后就嘻嘻哈哈的,蹦跳着向两边的岸上跑。
水库里的水从快要见底儿,慢慢的上升,很快就几乎要满槽,最后终于满了,开始沿着半圆形的坝顶,向下游溢出,很快就慢慢的停了下来。
完美!
少平觉得,自己应该给田福堂点个赞。
没有金富金强这俩货捣乱,双水村这套班子的策划、动员、执行能力,还是不错的。
少平给金富金强说道:“明天肯定会集中浇地,等忙完这一阵儿,咱们合计一下生意的事,我有个新想法,到时说给你们。”
田福堂的大胆行动成功了。
纵然有石圪节和罐子村的人举证上告,但也只是金俊山代表双水村班子成员在公社大会上做个检讨了事,并没有没深究。
其实惠程度,还不如罐子村王队长讹田福堂的那两顿大酒,村子的事是村子的事,个人的交情是个人的交情,王队长分得很清楚。
这事的前后,实实在在的给少平上了堂生动的政治课,让少平明白了农村的政治和农村的政治人物,在风俗习惯和公共道德的共同约束下,他们有一套独特的价值观和评价体系,不同于城市,到同样的复杂。
这天下工后,少平洗漱完毕,刚想去神仙山偷下懒,被吴月琴堵在窑里。
“你大哥去山西不是换良种?”
少平很是诧异,“你咋知道了?”
她根本不回答,却反问:“哼!田润叶知道吗?”
“还不知道。”
“他这样,让田润叶怎么办?”
“俄大哥也有难处。办法都想完了,他也是没办法,以你的聪明,应当能理解。”
“人家傻姑娘还等着呢,你大哥可倒好……”
“左走是爱情,右走是家庭,你让俄大哥怎么选。至于润叶姐的事,你放心,肯定会有个去处,现在不告诉她,也是为了她,大哥现在这样做,也是为了能多撑一阵。”
“你不是挺能的吗?就一个县里的小领导,这就摆不平了?”
“呵,俄的姐姐呀,你现在口气可不小啊,还一个小领导,岂不闻‘灭门的县令’吗?”
“你肯定有办法的。”
“那事你不用管,俄正好有个事给你商量。先前你不是说生意安全的事嘛,俄最近想了一个办法,计划把这个生意给改变一下,你盘点下账目和库存,俄打算把这一块儿交给金富他们。”
“他们能管得了?”
“人因利而动,简化一下交易程序和方式,就能扩大参与范围,把复杂的事简单化,应该就能行。”
“人多了,你不担心漏风了?”
“这里面也有利益分割和控制,当那些事成为他们自己事的时候,他们会自己控制,偶尔一处漏风,也就坏死一个小模块,换掉后马上就能恢复。”
“俄对你这个设计很感兴趣,你给俄详细说说。”
“商业秘密,你也是读过书的,岂不闻‘君不秘则失臣’的道理?”
吴老师想了想,说道:“算你说的有道理,不过,等结束后,你把模式给俄讲一讲,俄也研究一下,以后,俄打算向这个方面发展。”
“啊?这不是你的专业呀。”
“那你不用管,本姑娘厉害着呢,可以同时学几样。”
少平没有办法,人家说得有道理,有时候,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还有啊,俄最近要去县里一段时间,妈你照顾一下。”
“你去那里干什?也不考试,还‘一段时间’,啥事能用得着‘一段时间’那么多。”
“女人的事。”
“好,好,随便你。”少平举手投降,然后冷不丁的问:“乔旭?”
“呸!你想哪里去了?再说了,本姑娘就是找他,也是合理合法,你又能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