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吸纳人口的主要渠道,一般是来自于刚刚征服了的地区内的战俘、以及已经实质上臣服的藩国两种。
第一种战俘一般来自于北疆,为北元和瓦剌也速迭儿的残余势力。这一部分人大多好勇斗狠,不服从大明王化,轻易间难以教化,唯有剿灭。剿灭之时,便会捉到许多战俘,这些战俘之中多是那些为祸部落的老人和女子,便是有男人,大多也只是跟着他们的头人为祸的普通牧人,只要稍加调教,亦有驯服的可能。
他们大多懂得马术,精通畜牧之道,便是女子往往也有一把子的力气。男女皆可为高门大院之护卫,亦可令他们在牧场工作。
这样子的人手,北疆的那些圈地的牧场主们最是青睐。
而另一种则是来自于高丽、东瀛等地的平民了。这些地界如今大都已臣服大明,在朱肃的推动下,大明亦派遣了许多商贾去吸纳、雇佣该地的平民来大明工作。这些国家原本便久沐华夏王化,平民百姓对于大明朝都有一种如高山仰止一般的崇拜感。更兼他们往往在本国已穷困潦倒,让他们来天朝务工,多是求之不得。这些人多多少少会些种地的把式,而种地又往往是华夏民族最为看重的,而且这些人不论本心如何,表面上对天朝人士都必然极为恭顺,因此这些人比之北疆的战俘要更抢手一些。
为了填补大明本土的人力空缺,朝廷并不禁止买卖这两类人。不过礼仪之邦还是要脸面的,因此这两类人在官面上并非作为“奴婢”,而是作为“雇工”“佃户”在人市中流通买卖。因此,虽然人人都知晓人市是个腌臜的买卖,然而在官面上,所谓的人市也仅仅只是一种“人才市场”罢了。
是以沈森才敢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不明白朱肃为何觉得做人市生意腌臜,暗戳戳的顶撞了朱肃一番。
“你沈家插不插足,与本王无涉,不必说什么因本王不快便不插足等语。”朱肃道,他的面上并无表情,心中却对这沈森更加嫌恶。此人不似其父亲那般本分,是个心中有野心的,而且并不懂得审时度势,都到了这等地步,竟还妄图蒙蔽王府,拉周王府下水。
“本王也懒得与你多说那许多了。本王只问你一句:你们这人市,究竟是由何人牵头?”
想要大宗的买卖人口,绝不可能是沈家打着自己的旗号就能做到的。其身后必然还另有他人。
沈森仍跪在地上,脸色却是不便,道:“殿下何出此言?哪有什么牵头,不过是我们王府与其他几家商人合作做了这桩买卖……”
“呵,只你们几家商贾,从哪里来的那般多的‘货物"?又何来的底气,敢向平凉侯费家买五千俘虏甲士?”朱肃冷笑出声。也懒得再和这等愚夫纠缠。
“囤聚私兵,好大的胃口……你以为你托名本王王府声威,便可无事了?信不信本王正好以这罪名屠了你沈家,也正好为我周王府自证清白?”
沈森一怔,故作瑟缩的身形里,第一次从背上当真渗出汗来。
他一口咬定自家是王府产业,原以为如此,即便这位殿下再不快,为了躲避自己的嫌疑,也定然会帮着自己遮掩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却没想到,王府可以反手对沈家动手,正好在朝廷眼里将自己摘出来……
沈森眼界平平,又是商贾思维,终究没想到过这种酷烈的法子。
眼中的惧色终于真实了几分。
朱肃将他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趁着他仍在惊疑,猛然大喝一声:“还不快说!”
“究竟是何人,教唆你等插手了这等要掉脑袋的生意?延安侯、吉安侯,在你们人市,究竟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若说了,本王看在你父亲、你叔父的面上,还能饶你沈家一门不死。可若是不说,你今日便去九泉之下问问你的长辈,本王王府卫士们的宝刀,究竟锋不锋利?”
呛啷一声,朱肃身边亲卫腰间的大马士革宝刀猛然出鞘,刀光晃了沈森一脸。这等如九天雷霆一般的威压之下,终究只是自作聪明的沈森终于受之不住,软软的瘫软在了地上。
……
“这么说来,这人市说到底,还是老五你的产业了?”燕王府,朱樉牛嚼牡丹一般饮下一杯茶,对朱肃道。
“哪里便算我的产业了?沈家先代家主为示诚意,人里人外皆奉我为主,朝廷那时也需要一个听话的商人做表率,我也就默认了。谁知这下一代家主沈森却是个鼠目寸光的,自以为和王府分润收益亏的大发,不如借王府名号拓展一番营生,故而和人一起操办了人市。”
“呵,看在他家父辈的面上,待此间事了,我便将这沈家阖族发配到凤鸣洲去。给他沈氏这一个机会,也算我对得起他家父辈昔日的追随了。”朱肃道。
“原还在说,这人市哪来的那般多的俘虏,原来是借用了你的名号。”朱棣在一旁说道。“若是如此,沈氏假借藩王之名,往来九边采买战俘,便是诛灭全族亦不为过。五弟,你行事还是太过仁善了些。”
“不。”朱肃却摇了摇头。“采买战俘的,并非是沈家。”
“沈家区区一家商贾,即便商界皆以为他是我周王府名下,镇守边关的军将们,也定然不会对他们另眼相待。不会允许这些商贾肆意妄为的。”
虽然商人这两年大有崛起之势,但总体而言,对待沈家这种纯粹的商人,边军的态度还是轻视的。
“负责采买战俘的,正是吉安侯,延安侯等人。”
朱棣的眉头皱了起来,朱樉却是并没有十分惊讶的样子:“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手下人听闻吉安侯和延安侯府年年都组织极为庞大的商队,往北疆边市采买货物。虽说他们借助昔日故旧做些生意,也情有可原,但些许边市货物就用这般的商队规模,也未免太大了些。”
“这么说来,那欧阳伦想做的,也是这等卖人的生意?怪不得要来疏通老五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