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常说说话要负责任,越是地位高越是权势大的人越是如此。
如此讲究的也不过是个信任度,以及附带的威信之类的飘渺的东西。
若是帝王,那便应当是一言九鼎,出口成宪。
说出来的话应验了或者做到了那人们便对你多一份信任,你下一次说出来的话靠谱度便会高那么一分,以此累积,到最后有不少人即便觉得你说的不对也会盲从,到了更高的程度那周围的人便是连思考连分辨对错都懒得去做了。
可是这个积累的速度要比奔溃的速度来的迅猛的多,人心脆弱多变注定了大部分人只能向前。别说向后哪怕只是停留的成本都不是大部分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胜利便是最好不断的胜利,常胜将军往往等于不败的神话,哪怕是骚操作也会是别有深意,只要不经历失败那神的光环会一直刺的绝大多数人睁不开眼睛。
倘若有一次失败或者失言那便有了怀疑,用十倍的努力都不一定能够抹平的隐患,因为你有了失败的了例子。
如果失败的够多,或者你第一次滑铁卢了那你就是吹牛了。
朝堂之上如此,但是战场之上更为甚者。
战场直面生死,直面修罗地狱。无数的士兵拿着刀剑把命挂在那里,任何一个错误都需要直观的血淋淋的数字作为代价,即便是大字不识两个的士兵都看得非常清楚。
所以有了军令如山,所以有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以登台拜那难求之将。
小野早竹为何能够成为中路军统帅?
南北中三路以中路为最强,大军三十余万,韩济联军所占不过寥寥数万。
论资历小野早竹跟南路的坂木伸司,论背景血统他跟北路的平手正躬更是差的毛边都沾不上。
哪怕小野现在贵为大将统兵三十余万依然有很多人私下里称其为野猴子,甚至北路的平手正躬更是数次在公开场合嘲笑其出声低贱。
可是务川道太郎还是把中路交给了他。
智勇双全对于一个统兵之人来说那真的是极大的赞誉,即便是平手正躬在某次喝高了的时候都不得不承认那只野猴子确实是难得的将才。
在境内这二百多年的内乱之中他是唯一一个未曾经历一败的人物。
如果说在西夏人心中撒哈木叶是不败的象征,那么小野早竹在靖人心中那就是不败的代名词。
认真起来的小野早竹可以扫清一切障碍,这份自信是用胜利,不断的胜利,不间断的胜利累积起来的。
而张西阳正在经历这种过程。
时近黄昏,张西阳驻马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坡上,一队队郑军骑着马汇聚而来,战马打着响鼻喘着粗气,哼哧哼哧的站在那里,连埋头啃草的力气都没有。
痛快是真的痛快,累也是真的累。
要知道,精锐都是有分量的。
“大人。”
牛高骑着马跑过来,把手中的一杆旗子扔地上说道:“领头的一开始就跑了。抓了些俘虏,但是听不懂说些什么,还救出二百多老百姓。斩首的话估计有一千,其他的跑的太散了。”
“俘虏不要,筑京观,老百姓愿意跟着的挑一挑带上,不愿意的分点粮食让他们自己跑。”
“是大人。”
牛高兴冲冲的下去了,提着直刀。
很快惨叫声响起,期间有几个靖军试图反抗,但是很快便被砍翻在地,根本掀不起浪花。
“团率~”
远处一个背旗兵离着老远便开始高呼。
现在很多人已经开始默契的把前面的那个代字去了,直接称呼为团率,这是军心的一种体现,一种信服。
“团率,东面的靖军压上来了,有两千步甲,五百骑兵。”
“还有多远?”
背旗兵略一思索回答道:“以他们的速度差不多半个时辰。追了快一天了,标下都替他们着急。”
张西阳轻笑了两声说道:“让大家集合吧,我们该走了。”
“是团率。”
“团率~”
“团率,南面的靖军,有三千多人,一半披甲,差不多半个时辰。”
张西阳说道:“看来靖人小心了不少,这是要齐头并进想把我们包了饺子。”
此时朱贵正好走过来问道:“什么饺子?要吃饺子了么?”
张西阳微微一笑说道:“靖军从东南两面压过来,一共五千左右,都是半个时辰。”
“嗐,标下还以为什么事儿呢。”牛贵满不在乎,一指遍野的靖军尸首说道:“就这些臭鱼烂虾来多少标下给阎王爷他老人家送多少。就怕标下带的刀不够砍的,都卷了两把了。”
朱贵的话引起周边一阵哄笑。
“团率~”
“团率~”
众人看去是两个背旗兵。
“看来靖军是四面合围啊。”
“怕什么,纵然是十面埋伏又如何,就这等战力还能拦得住我肖州军不成。”
“团率,西面靖军在二十里处停下来了,大概三千人左右,五六百的骑兵。”
“团率,北面也差不多如此,不过更近一点,靖人在十七里地方扎营。”
张西阳点点头,若有所思。
“团率,我们挑个地方直接杀出去。”
“对啊团率,休整半个时辰缓缓马力,直接杀出去,就这点人马根本不够看。咱肖州军给这些小崽子好好上一课。”
张西阳终于开口道:“从昨日到现在我等杀敌已然过千,击溃靖军万人,袭杀靖军多股小队,现在还截了粮草,可是这些都不是我们的目的,现在青城县的情况我们不清楚,靖人我们调动起来的也就这万人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挑哪个方向出击,而是必须找到靖军的必救之地。”
周边人面面相觑,打仗可以,虽然就这么点人手但是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武勇卓越之辈,可是这等出谋划策属实有点难。
朱贵不确定的小声问道:“若不然我们去烧他们的粮草?”
牛高喊道:“你朱二知道靖人的粮草在哪儿?”
“靖人的运粮队肯定在东面,这条路就是从东面的武右县过来的。”
“那又能说明说明?”
朱贵说道:“只要我们顺着找过去肯定能找到,几十万大军的粮草他不可能离得太远。”
“朱贵说得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得。”张西阳接话了。
“可是团率,那青城县那里呢?”
张西阳感觉头大,我特么就这么点人啊,怎么想?
萧如贵如果知道肯定会骂娘,你人少我这里人就能多到什么层度?
是,青城县里几十万人,把所有青壮拉出来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万。
但是,请注意但是。
这些青壮受过训练得三千都不到,整个青城县披甲加起来连五千都不够,还有一半是皮甲。
各种防守器械已经告罄,现在城内都已经在拆房子了。
不知道靖人今天为什么暂停了攻城,但是你以为轻松么?
城内现在可以说是人心惶惶,若不是昨日抄家守城军士很可能连饭都吃不饱了,还拿什么守城。
你现在能看到得青城县就是你下一刻可以看到得青城县么?
萧如贵狠狠得朝地上吐一口老痰。
站在校场的点将台上,台下是上千人的各家家丁护卫打手,校场的四周如狼似虎的官兵面色不善的瞪着里面如鹌鹑般哆嗦的青壮,周边还有十几颗血淋淋的头颅。
萧如贵的一条胳膊还吊着,身上左臂的臂甲都碎了一小半,那是在最危急的关头被一个靖军头目一锤子砸上来造成的。
萧如贵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城内的民力转化为兵力。
邓济深站在萧如贵身旁,脸上的胡须许久不搭理显得很是凌乱,身上的官袍零星的黑的发亮,甚至还散发出一点点异味但是没有人在乎这个,深陷的燕窝和耷拉的眼袋,布满的血丝无一不显示其疲惫。
“萧将军,现在就剩下这么点人了么?”
萧如贵点点头:“是啊,昨天不到两个时辰就少了一半,千把人就这么没了,靖军的攻势很急很猛,这些人又没有甲,能剩下这千把人算是运气好的了。”
“唉,也不知道朝廷援军多会儿能到。”邓济深叹道,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累了。
靖军的攻势远远超过预期以至于青城县对于自身的防御根本没来的及考虑多少前线的大溃败便来了,紧接着城池被围。
“快了。”
“噢?”邓济深有些意外,心中燃起一点希望,“萧将军有收到什么情报么?”
“没有。”萧如贵冷冷的说道。
希望破灭的如此迅速如此轻易。
“不过。”
一句话又点燃了刚刚熄灭的火苗,青城县所有人都迫切的需要这点希望坚持下去。城中的粮食坚持坚持怎么也还能再守十天半个月,但是人心却是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了。
郑人骄傲,因为郑人的兵锋推的足够远,可是现在当辉州人自己直面兵戈的时候内心对于城破家亡的恐惧,那种赤裸裸的每日的死战让那些骄傲在鲜血面前变了色也变了质。
每一日都仿佛恩赐一般,每一日都在祈祷,每一日也都在拼命,人心是真的累了也开始麻木了。
这或许是真正的淬炼,但是能挺过去的能有多少人,更多人甚至会怀疑真的能挺过去吗?
即便是一州刺史邓济深此刻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这种心态变化。
“不过什么?”
萧如贵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邓济深随后说道:“不过昨日靖军军阵似乎有动,乱,后阵那里看不真切但是肯定很混乱。”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肯定不是邓济深想要的这种。
“萧将军这种时候还说这等不确信的事情干什么?或许是靖人又来了援军,或许是粮草入营也说不定。若援军到来靖人岂能没有预警没有应对,岂能不分兵牵制?”
萧如贵摇摇头说道:“虽然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但是那种混乱肯定不是邓大人你说的那两种情况,本将征战多年,这一点还是看的出来的。”
邓济深一想也是,自己一个文官,术业有专攻,肯定是专业的厉害,便又急问道:“若是援军已到那缘何没有消息啊?”
萧如贵想了想说道:“许是前锋?或者兵力不足?”
“若是兵力不足不应该是牵制或者等待大军么?再者隐藏行踪出其不意,缘何攻击靖人后军?”邓济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不断的抛出自己的问题。
萧如贵朝着旁边的甲字营指挥使余承宣说道:“老余,这些人交给你了。”
“邓大人,我们这边走。”
“好好好,也好。”
萧如贵下了点将台才说道:“邓大人,从靖军围城开始有多少日子了?”
“围城的话三天了。”
“是啊,二十五日下午靖军试探攻城,二十六日二十七日猛攻两天就让我们顶不住了,可以说是兵力不足,但是说实话有愧啊!”
邓济深一时有些无措,“萧将军,那靖军来势突然,我军准备不足,也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兄弟们尽力了,可是这是耻辱啊!”
“萧将军,千万莫要丧气啊!”邓济深有点急了。
“胜败兵家常有之事啊!”
萧如贵惨惨一笑说道:“邓大人莫要担心,本将只是有愧,这青城县是万万不能在本将手里丢了的。”
邓济深闻言总算是又松一口气。
今天的心情貌似有点些微的跌宕啊。
援军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