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何会与天狼勾结？我想过很多人，但从未怀疑过竟然是你。”白梧怒气冲冲地来到了黄宫，失望地质问白药。
白药个子不高，身材有些臃肿，脸上总是带着很憨厚的表情，这时抱歉一笑，说：“你只是高高在上的神，不会懂这些的。”
“你难道不是神吗？”白梧问。
“是啊，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神。”白药浑身被绑，跪在地上，环顾四周，一一看向黄裳、黄卫、青易、飞虎和白梧，然后有些讽刺地说：“所有人，都不是人。”这后一句话明显就是在骂人了。
“有意思了，那你算不算是个人？还是说就你家天狼算是个人喽？”青易颇为好奇地打量着他。
“命之所归，神人无异；天下为公，贵贱无分。”白药闭着眼睛，虔诚地说出这个口号，然后看向他们，眼神中充满了敌视：“你们高高在上做了这么久的神明，可曾看过真正的人间？你们拿着画笔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创世之主，可曾在意过这个水深火热的世界？”
说着说着，白药越发激动：“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呸！你们这些口口声声创造世界、守护世界的神明，分明是在率兽食人。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一支画笔便高高在上了，没了画笔，你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个个酒囊饭袋，分明是这个世界的渣滓！”
“你在说什么？”这一刻，白梧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白主，你的确没害过人，但你无时无刻不在害人，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个不是黎民百姓的血汗？你无所作为一辈子，凭什么受到万民供养？”
“黄主，你自认为是天下共主，口口声声为了天下太平，可你为的从始至终都只是神族的穷奢极欲！”
在他骂人间隙，玄殷也走了进来，白药呵呵一笑，然后说道：“至于你这个深居简出的玄主，白白担了天下第一君子的美名，受万民朝拜，可曾做过一件忧民利民之事？”
“还有你们，神族到处都是像你们这样的人！”白药环顾黄卫等人，然后恶狠狠地说：“你们只知道谄媚上官，压榨百姓，可曾关注过，那些被你们踩在脚底的蝼蚁，也是活生生的人？”
“墨神赐予神族画笔，这是天命所归，神和人本有贵贱之分。”玄殷看着他，不知为何，有些语调悲凉。
“不，墨神错了，你们都不懂。”白药说罢盘膝在地，然后再不肯说一句话。
竟然敢直接怒骂墨神！难道不知，人在做，或许天再看？在这个世界中，墨神就是最高的天。
黄裳自他破口大骂时，便没有再说过什么，只是很平静地听他说完。这时方才说：“所以，天狼竟是要推翻神明，建立一个新的世界？如果墨神错了，他天狼要成为第二个神吗？”
“你觉得有多大可能？”玄殷笑了笑。
“除非墨神重临人间，否则这世界的秩序绝无可能更改。”黄裳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幸，我们现在对付的敌人，已经不是来去无踪的神明，而是一个被截获粮草又暴露居心的普通对手罢了。这些人，都会成为他的负累。”玄殷指了指坐在地上的白药。
“白药的身后，应该还站着其他人，黄卫，交给你了，查一查。”黄裳说。
“我今日交手时，曾经遇到两个硬点子，看身手与当日在密林中所交手之人相似。”青易说道：“我怀疑，林中是有人出来接粮草的。”
“可曾抓获？”黄裳问。
“我真的尽力拦了，但他们早有准备，一经暴露，纷纷自尽了。”青易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一次，能拦住白药自尽，倒是还多亏了他。”哪怕黄卫再看不上青易，这时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本事。
“青易公子果真是好身手。”玄殷微笑称赞。
“玄主谬赞，在下实在不敢当。”青易低声回答，眼神中却带有挑衅。
“既如此，白药就交给黄主了，如果还需要什么，我会全力配合。”白梧心情实在是有些低落。
“好，你先回去休息。”黄裳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白梧离开了，黄卫说：“我会对他严加审问。”
“不必了，这样的人，审不出什么的，游街示众吧！”黄裳说。
“引蛇出洞？”黄卫立刻察觉了黄裳的用意。
玄殷眼色一暗，微微一笑，说道：“这里既用不上我，天色已晚，我便先回去了。”
“这里也是你家，我在这儿，你去哪儿？”谁知黄裳立刻说道。
这时在场的其他人不免觉得有些尴尬，玄殷也是此时才想起来，这里还有很多人，有些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怕是玄宫事务繁忙，玄主归心似箭呢！”谁知青易却在这时插了嘴。
“轮得到你插嘴吗？”黄卫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青易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人都散了，黄宫内只剩下黄裳与玄殷。
“从这次缴获的粮草来估计，天狼的手下至少有一个两万人的队伍，现在粮草被我们断了，对方怕是要出来了。”黄裳没有休息的意思，继续讨论正事：“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要露出尾巴了。”
“你说天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玄殷揉了揉眉心。
“殷，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很荒谬的想法。”黄裳说着靠近了玄殷，一双美目仿佛看入了他的灵魂深处，颇具蛊惑地问道：“你觉不觉得，或许天狼就在我们身边？比如，我就是天狼？或者，你就是天狼？”
“呵呵呵。”玄殷笑着问：“所有神族都记录在册，天狼是一个神族，却不在我们的名册上，你的怀疑很合理。只是……如果我就是天狼，我为什么要成为天狼呢？你又为什么成为天狼呢？”
“今日之前，我不懂，但白药的话的确提醒了我。”黄裳复述了一遍：“命之所归，神人无异；天下为公，贵贱无分。”
“按这说法，天狼倒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逆贼，而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圣人。”玄殷自嘲道。
“神人无异，贵贱无分，现在连神族都有人支持这个口号，看来每一个人都可以是天狼。”黄裳说着走向了床边，散开了如瀑长发。
“如果你的至亲至近之人是天狼，你该怎么办？比如我，比如黄卫，比如白梧？”玄殷并未宽衣，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床对面的矮榻之上。
“若重要，总会有办法；不重要，总会有手段。”黄裳说罢，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然后若有若无地问道：“你猜，他会不会救白药？”
天狼会不会救白药呢？玄殷端坐于矮榻，未发一言，似是在闭目养神。
“对了，明日早膳后，你我亲自去监刑。”黄裳说罢最后一句话，便真正休息了起来。
“好。”玄殷平静回复，脑海却百转千回，如此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去部署筹谋。
……
……
当整个黄城都陷入黑暗时，秦淮楼却依旧灯火通明，尤其是玉京楼，看起来倒是比白日间更加繁华热闹。
“从这个位置看歌舞，是不是效果更好一些？”玉京楼第十七层雅间内，玄阳斜倚在贵妃榻上，一边吃着美人递过来的剥好的葡萄一边问着。
风临今日本想着就此别过，但硬是被对方拉到了这里看舞，看着玄阳身边那个丰腴的美人，风临不自觉地闪过了一丝轻嘲。
就这细微的变化，都被玄阳看在了眼里，玄阳挥挥手示意女子退下。
但室内的歌舞却没有停，许是为了照顾风临的口味，今日这里的歌舞倒少了些糜艳，反而有一股清冷肃杀之气，跳的是一首破阵曲。
“她们除了跳舞，平日还做什么？”风临问。
“不做什么，她们被画出来，就是为了歌舞弹唱，怎么了？”玄阳问：“你莫不是同情她们的遭遇？”
“这金丝雀一样的生活，可比破晓巷流民好得多，我同情什么？”风临反问。
“阳公子，这都多久没找兄弟们玩了？听说你最近得了一个新美人，怎么不叫兄弟们看看？”这时，忽然有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风临循声望去，便看见了三个人并肩而来，说起来也是熟人，正是曾在五陵街头挑衅过自己的丹石，青衍和白德，看来他们身上的伤已经都好了，刚刚说话的正是丹石。
“你们几个伤得可不轻，又挨了打，我还以为都爬不起来了呢！”玄阳调侃道。
“去他的，到现在我都没查到是谁在破晓巷下了黑手，如果不是因为黄主下了严令，我非把破晓巷掀翻了不可。”一说起这件事，白德便有些忿忿不平。
丹石却看向风临，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半神，便对着风临啧啧称叹：“阳公子的眼光是越来越好了，难怪这几日都不和兄弟们玩了。”
“莫要开酒儿姑娘的玩笑。”玄阳立刻打断他原本要继续的滔滔不绝，他可怕今日再出什么人命。
“酒儿？酒量如何？要不陪我们哥几个喝几杯？”白德直接就拿起了一个酒壶凑到了风临的身边。
玄阳却飞速地站到了风临的前面，笑着一把推开白德：“滚蛋！离远点儿！”
“阳哥，怎么跟我们小气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白德有些不满，但也只是笑嘻嘻地要继续开玩笑。
却被青衍一把拉住，笑道：“没眼力见，屋里这么多美人儿还不够你看的？”
风临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转身就走。
“酒儿姑娘脾气还挺大，阳哥，你现在喜欢这种口味的了？”丹石摸着一个女子的腰胯，笑嘻嘻地说道。
“你想跟我玩玩吗？”已经走到门口的风临忽然停住了脚步，微笑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