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审刑院出来后,马车上,玄隆问玄殷:“我们是否直接去丹家?”
“拖一拖,先去见黄裳。”玄殷说。
“也对,毕竟丹主刚返回丹家,也该给他腾出些时间处理一下自己的家事。”
“只是如今风临彻底失去了线索,人海茫茫,她换了一张脸,该如何找?”玄隆又说道:“这个黄寅倒是好手段,看似立了一功,但风临却彻底消失了。”
“话不能这么说,他若活不下来,便像青老和宁老大一样,毫无意义。”
“只是若找不到风临,黄主留下的那份手令怕是也找不到了。”
“就算找到了风临,没准儿也被她毁了,她可没那么多顾虑。”
“那宁二那边呢?”
“都是些小人物,翻不起多大的浪,需要时便用。你不要总把精力放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现在当务之急,顺着丹华的线索查下去,看看这个风临到底是个什么人,我有预感,她将是未来黄城最大的变数。”
……
……
“玄主里面请,黄主正在批阅折子。”黄卫见玄殷难得亲自造访,立刻向前亲迎。
“好,有劳了。”玄殷微笑道。
“你来了?黄寅那里可查到了什么?”黄裳放下了手中的笔,亲自为玄殷倒了一杯茶。
“风临应不是天狼的人,但却是一个不弱于天狼的人。”玄殷说道:“我去之前,丹主去过,他——睁开了眼睛。”
“闭目心游天下事,睁目神游天外天。这么一说,问题可就大了。”
“的确,更大的问题在于,这个风临本就与丹宫有关。”黄卫补充道:“我已查明,黄寅能够查到风临,关键就在于画圣手中的一幅画,画的右下角有二字暗纹,正是‘风临’。”黄卫说着,拿出一幅画递给黄裳。
“既然查到了,怎么不早说?”黄裳笑问。
“这不是等玄主来了,一起讨论,免得浪费黄主的时间?”黄卫难得开了个玩笑。
“既然要画无数幅美人图,却都是不完整的,你们说这是为何呢?”黄裳问。
“许是不敢让人知晓,或者此人有某种癖好?总应该与他们的身份有关。”玄隆猜测道。
“既无证据,若胡乱猜测,只会误入歧途。”玄殷中止了这个话题。
“别人说不出来,你总该有些判断,殷,别藏着。”黄裳双手抱胸,直接问玄殷。
这话一说,黄卫和玄隆都看向玄殷,仿佛看热闹一般。
“咳咳,未卜先知,我觉得你们还是得问问丹主。”玄殷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黄裳却一步步走向他,近得可以触碰到彼此的呼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玄殷,让他避无可避。
黄卫和玄隆二人都觉得自己有些尴尬,毕竟这两人可是名副其实的夫妻,虽然只是表面联姻,但无论是外人还是自己人,都认为他们分别是世界上唯一能配得上对方的人。
玄殷回视着黄裳,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直到黄裳又逼问了一句:“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殷。”
最后一个“殷”字竟然带了一丝娇嗔之意,玄殷更添尴尬,有些慌乱地走开,从玄隆手中拿过画,又问黄卫:“此处可还有其它画?”
“拿上来!”黄卫做事,自然滴水不漏。
又有几幅画被拿了上来,毫无例外,都不是完整的美人图。
玄殷却说:“哪怕图中之人没有画完,你们细看看,可觉得像一个人?”
“的确有些面熟。”黄卫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像谁?”黄裳看向玄殷,却发现玄殷一直打量自己,然后便拿出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有些疑惑:“像我?”
“这么一说,是有些像。”黄卫拿过几幅画开始反复对比。
“我是风临?”黄裳合上画反问。
“自然不是,所以我刚刚才隐而未发。”玄殷说。
“那就去丹宫看看吧!”黄裳说罢,直接出发。
……
……
丹宫画院内,一个时辰前,也就是风临走之后,玄鸟驮着丹华飞上了梧桐树。
这是丹华第二次来梧桐树,心情在激动忐忑之余,更多了一丝凝重。
树上的一切还是他布置的,但这里却不是他敢轻易涉足之地。
“信徒丹华拜见神主。”丹华跪倒在地,连胡子都有些颤抖。
“我曾经说过什么,你忘了?”墨生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见过墨先生。”丹华赶紧站起来,急忙改正自己对对方的称谓。但是在起身抬头的那一刻,却更加慌张:“您受伤了?怎会有人找到这里,还伤了您?”
“我找到她了。”墨生颇为欣喜:“这段时间,谢谢你。”
丹华愣在原地,看了看四周,发现竟然一幅画都没有了,只剩下炭盆中有厚厚的灰烬,不觉痛心不已。那些绝世名画,就这样被随随便便地毁了。
而且,墨先生刚刚说什么?找到了?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呆愣半天,最终说出一句:“这是我应尽的职责,怎敢当墨先生的谢?”
“你没有责任收留我,所以我帮你画人皮面具,也算是报酬。如今叫你来,是想与你告别。”墨生温和地说。
“您……要走了?”丹华无尽失望,却又无力挽留。
“我活在这世上,本就为了找她,如今找到了,自然该走了。”墨生说着,却不觉有些虚弱,连腿都有些站不直。
丹华赶紧上去扶住了墨生,也借机看清了他身上的伤口,看伤口的形状,又想起今日外面沸沸扬扬的传言,他脱口而出:“是风临姑娘伤的您?”
“她不想伤我,是我自己伤了自己。”墨生立刻纠正道。
“墨先生可知,风临姑娘杀了一些重要的人,正在被全城追捕?而且,因为画布的原因,可能很快就要查到这里。”丹华小心试探道。
“小临儿没那么容易出事,倒是我,不能在这时拖累她。”
丹华眼前一亮,立刻说道:“所以当务之急,墨先生不急着走,应该先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养好自己的伤。”
“我的伤?”墨生仿佛才想起来,这时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胸,然后又抬头对丹华笑道:“无事。”
哪怕对方是一个男人,此时露出这般笑容,仿佛让整个天地都失了颜色。但紧接着大惊失色的却是丹华,因为他亲眼看见在自己面前,墨生胸口的伤几乎在眨眼间便迅速愈合了,这……怎么可能?
不,以对方的身份,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我们下去吧!”墨生招了招手,玄鸟走过来,他便坐了过去,然后招手示意丹华。
丹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与眼前这位共乘一骑,激动忐忑地走了过去。
玄鸟落在了画院中,画院摆满了丹华的画。平日里只要来人,丹华定会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炫耀一番,身为“画圣”,他最骄傲的莫过于自己的画。
但这时,他却像一个小学生见到自己的老师一般,赶紧走过去,要把自己的画收起来,实在是汗颜得很。
这时他才悔恨,没事儿摆那么多画做什么?收都收不起来。但墨生已经走到了这些画面前,一幅一幅地品鉴起来。
丹华的双手在胸前交叉,不停地咽着口水,大气不敢出,留神着墨生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颇得神韵。”墨生走过一幅桃花图,赞赏道。
丹华惊喜的表情还没露出来,墨生又指着一幅山石图,说:“呆板了些。”
墨生走得很快,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对这里所有的画都做了点评。
丹华跟在他的身后,心情起起伏伏,感激涕零。
“风遇山止,船到岸停。原来,这才是天意。”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了这一声幽幽的感叹。
墨生和丹华同时转身回头,看见来人,丹华立刻躬身行礼道:“拜见丹主。”
来人正是丹家之主丹青,三十年前丛冢之乱后,丹青远游在外,但丹主之位空悬,所有人都认为只有他有资格接任家主,甚至认为他的能力比起上一代丹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却坐在轮椅上,满头白发,一袭红衣,坐在一把黑色的轮椅上。看他的容貌,只觉得肌肤胜雪,滑若凝脂。但细看来,他却紧闭双眼,浑身上下散发着病态。
“闭目心游天下事,睁目神游天外天。”这是世人对丹青的评价,此人无论在人前还是人后,都始终闭着眼睛。而一旦睁开眼睛,可观宇宙浩渺,可寻天地奥秘。
今日在来此之前,审刑院内,他已经睁开过一次眼睛,这时,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