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生面色苍白,但眼神无比明亮。这时,玄鸟又带着一个新的食盒飞落下来,偏头看了看桌上一动未动的餐食,又看了看墨生肩上的伤口,似乎有些不解,轻鸣着走到墨生的身边,用头蹭了蹭他。
玄鸟很大,大得与人同高;但它又可以很小,小得像一只麻雀,在这个世界上,玄鸟只是一个传说中的神鸟。
“小玄,帮我叫丹华。”墨生摸了摸玄鸟的头说。
……
……
“黄主,从此以后,我活着只做一件事,就是守护你。”黄宫之内,小易躬身站在黄裳面前说道。
“你说这话,是觉得我会欣喜?还是觉得我会感动?”黄裳头也未抬,手下批阅各地折子的动作也未有丝毫停顿。
“我只是想告诉黄主,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人,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可以相信我。”小易颇为真诚。
“你不配。”黄裳说:“想为我赴汤蹈火的人,能排满整座黄城,下去吧,日后无召,不得入内。这次念你是初犯,不知者无罪。”
“我功夫不错,可以留在黄主身边,做一个护卫。”小易继续说道:“你可以随时考校,以一当十我绝对没有问题。”
“来人,拉下去,鞭笞二十。”黄裳直到这一刻,都没有抬起一次头。
“还请黄主明示,我到底犯了何罪?”小易慌张抬头,不解其意。
“三十。愚不可及。”黄裳冷哼一声。
小易被拖到了离大殿很远的地方行刑,以免吵到里面的人。行刑官很是尽心尽力,三十鞭,一鞭不少,一鞭不轻,稳稳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三十鞭结束了,小易挣扎着站起来,那位行刑官有些惊讶,说:“你这身体倒是不错,挨了这三十鞭,还能自己站起来。”
小易笑呵呵地说:“哪里是我身子好,我知道是阁下手下留情了,不知该如何称呼?”
小易本想着说这话卖对方一个人情好套个近乎,谁知对方脸色一冷,立刻说道:“你竟敢如此污蔑我!黄主的命令,本官岂会徇私枉法?”
“大人还真是刚正不阿,黄主身边人才济济,难怪说不需要我,说到底是我没本事。”
“你犯了那么多忌讳还能好好留在黄宫,本事大得很。”行刑官收回鞭子,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谁知下一刻,小易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身法之快,让他悚然一惊。
“还请大人指点,在下都犯了哪些忌讳?大人之恩,在下一定铭记于心。”小易站在那人面前,深深鞠躬请教。
“我不会与任何人结党营私。”
“黄主并未赶我走,便是要留我下来侍奉在侧,我辈一切都是为了黄主,又岂算是结党营私?”
“无诏不得见,黄命不可违,片刻不得废。”
“多谢大人指点。”小易立刻行礼感谢,又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但对方却根本没有再理会他,径直走开了。
小易却站在原地,心道:“你便是敖英了吧?传闻中黄裳身边最死板的一条狗。”然后他伸了伸懒腰走向自己的居所,假装没有看见身后角落处的黄卫。
黄卫返回到大殿之中,黄裳又已经批复完一摞折子,这时才将笔放下,揉了揉太阳穴问:“你怎么看?”
“不好说。”黄卫皱眉:“要么是极度狡诈,要么便是些小聪明。”
“大智若愚,他可是狡诈至极。”黄裳随口下了命令。
“我以查证,十之八九,他就是青易。”
“目的?”
“青易虽为青氏神族,但早年间却只是游玩享乐,一无是处,也并不受青家重用,是以在蒲公英计划中,被青老选中送往密林。毕竟当时可没有哪个神族子弟真正愿意去,这种有去无回的事便落在了他的头上。而现在,青老刚死,他便出现了,一切未免过于巧合了些。”
“但这只能解释他的过去,却不足以说明现在的动机。”黄裳说。
“是,别的恩怨情仇都容易解决,但如今涉及到了天狼,黄主还要慎之又慎。”黄卫再次提醒道。
……
……
夜里,小易的居所青葵园来了贵客。或者说,是主人来了。
黄裳忽然造访青葵园,这是小易也没有想到的,他本以为白日那么一闹,怕是再见到黄裳需要费很多心思,却不料她竟然当晚就亲自来了,而且是独自一人,连黄卫都没有带。
小易本已休息,但听闻外面轻微的脚步声,立刻迅速下床,从床头找出金疮药,褪去上衣。
黄裳轻轻推开门,便看见了这样的一幕:床头半暗半明的烛光下,面色虚弱的男子正颤抖着手臂艰难地向青紫交加、血肿遍布的后背撒药,似乎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
“演得这么假,你该怎么收场?”黑沉沉的夜里,黄裳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还不待小易回答,忽然一阵风从窗前吹过,床头的半截蜡烛立刻熄灭。
“黄主面前,谁没有演戏?又怎能说我不是真性情呢?”蜡烛灭了,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小易的声音倒是少了那丝懦弱和谄媚。
青葵园一片黑暗,两个人许久没有说话,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黄裳凭着记忆走向小易,一步步地在黑暗中缓慢移动。小易继续向伤口撒药,反正本来也看不见后背的伤。
忽然,有一只清凉而又柔软的手拿走了他手中的药瓶,女子轻轻的呼吸声在身后传来,他没有动。
谁都没有点灯,谁也看不见对方,确切说黑暗之中小易倒是还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这一点,他的视力远不如能够暗夜视物的风临。
紧接着他却闷哼出声,哪怕是他耐力极强,但这时后背传来的剧烈疼痛也让他猝不及防。
黄裳不知往他的后背撒了些什么,他只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火辣辣的灼烧感,白日里的鞭刑与之比起来,简直像是挠痒痒。
“想招惹我,你配么?”黄裳说着随手摔碎了瓷瓶,瓷器尖锐的碎片正好落在了小易攥紧的拳头旁边。
四下无人,小易拿起了瓷片,看向黑暗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淡黄的衣领间,雪白的脖颈若隐若现,只需要用瓷片轻轻一割,这普天之下的最高神主,怕是就要命丧当场。
下一秒,瓷片沾染了鲜血。
这血却是小易自己的,他的手指被瓷片割破了,然后轻轻呼痛出声。
刚刚的烈火焚身都没有让他呼痛,这时不过手指划破了一个口子,倒让他可怜起来。
黄裳看不见,却把一切都听在耳中,仿佛能够听见对方的心声,轻嗤感叹:“你还真是滑不留手,青易,你在蓄谋什么?”
听到“青易”这个名字,小易的后背仿佛僵直了一下,然后便感觉有一只手滑过自己的肩膀,缓缓来到了自己的咽喉。
暗夜之中,不用看,他也能感觉到,咽喉处有一个利器,似乎就是刚刚的碎瓷。
他咽了咽口水,说:“我的确是青易,也的确蓄谋已久。”
黄裳未动,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很久以前,我就远远见过你。自那之后,黄裳,我所蓄谋的,唯有你。”
黄裳一贯宠辱不惊,这时不知为何心里有一股无名之火,手中的瓷片立刻便划破了他的喉咙处。
但很快便感觉到一支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后自己整个人便被带了过去。
在这一刻,不知有多少冷箭指向了青易,但黄裳只是被稳稳地放在了床边。
然后灯便亮了,青易跪在黄裳的脚下,黄裳端坐在床边面色玩味。
“黄主,是青易冒犯了,请恕罪。”
黄裳这才看清他的上身,纵横交错,不知有多少疤痕。但忽而意识到,这样难免有些失礼,便站起来走向了门口,只留下了一句话:“你很危险,我们不顺路。”
黄裳离开了,青易随手蹭了蹭脖子上的血痕,忽然感觉到背后的确是清凉了许多,看来黄裳用的药倒是好药,不管怎么说,这一场交锋,怎么也不算输吧!
他不是风临,无论面临多大诱惑,也不会不计后果只凭心意地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