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有很多规则是不可改变的,比如水往低处流,比如时间不会倒流,比如人死会变成一幅画,比如每个人都有光晕。
神族的光晕是黄色的,比如天狼,比如丁亥,比如黄裳,比如黄卫;凡人的光晕则有四种颜色,即青、红、白、黑,分别对应着四个人生阶段,青色意味着新生,黑色意味着濒死。
凡是生命,皆有光晕,人是如此,动物亦是如此,没有光晕,除非对方是死物。
风临没有光晕,她好好地活在众人面前。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没有光晕的人?怎么可能?而且这个没有光晕的人,竟然和那人长得一模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透过天狼的眼睛,风临读懂了他的震惊,比刚刚还震惊。甚至她确信,此生此世,天狼可能都不会如此震惊了。
这种震惊无异于你走在路上,忽然见到了已经故去千百年的祖先在跟你招手。
但天狼毕竟不是普通人,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从有些呆愣的丁亥手中接过人皮面具还给风临,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不做。”风临说。
“那就做朋友,如何?”
“嗯?”风临觉得他比那木头还莫名其妙。
“我不杀他,你我恩怨一笔勾销,我守住你的秘密,你守住我的秘密。”
“呵呵,利益挟制也配得上‘朋友’二字?”风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眼底却闪过一丝嘲讽和伤感。
正是这个表情让天狼想起了很多往事,淡然说道:“我的确不配成为任何人的朋友。”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一股淡淡的伤感与自嘲在二人之中弥漫开来,倒是颇为和谐。
“天狼,你瞧瞧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东躲西藏,何必呢?”风临说道。
“你无所顾忌,当然随心所欲。”
每个人都有仓惶的过去和未知的结局,风临没有问天狼,天狼也不再问风临。
“你想谈什么交易?”风临问。
“帮我暗杀一人。”天狼说。
“生命如此珍贵,为何一定要杀人解决呢?”木枝插嘴道。
“有时候杀人是为了救人。”风临和天狼竟然同时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回答,二人同时有些愕然。
……
……
天狼率人返回了营帐,甲寅带着伤前往一同议事。
“主子,那风临是个什么路数,你就这么相信她了?暗杀那个人可是我们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哪能这么轻易信任一个疑点重重的人,就她那张脸,还有她都没有光晕,您一向谨慎,就说信就信了?”甲寅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天狼的决定,甚至大着胆子把自己的疑虑吼了出来。
丁亥立刻轻咳了一声,示意甲寅不要多言,但眼看着甲寅又要一番长篇大论,他立刻说道:“主子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再谈这些没有意义,我们该想的是如何执行。”
“你也觉得我错了?”看到一向绝对听命于自己的甲寅和丁亥都不赞同,天狼倒是也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
“属下只是觉得,主子一向谨慎小心,这次在风临这件事上的决定过于冒险。”
“想杀那人,除非我亲自出手,但黄裳这次盯得紧,我的身份,没有机会。但她有这个本事。”
“万一她失败了,或者是暴露了怎么办?”甲寅问道。
“哪怕重伤,她也不会失败。至于暴露,也刚好转移一下黄裳的注意力,对于她的异常,黄裳应该比我们更感兴趣。”
……
……
北方有密林,若是一路向北走,便永远都找不到尽头,从没有人能够从中安全走出来;但是据说只要能在密林中找到方向一直向南走,便能够走出密林,来到繁华安然的人世间。
有史以来,能够进入密林并且活下来的,只有天狼。三十年前丛冢流血夜后,据说天狼便带着青笔躲入了密林之中。有青笔在手,天狼便有造人之能,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他已经建设好了怎样的队伍。
密林的南方是一片平原,今日集结了一个万人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在这个和平的世界里,也算是十分罕见了。
很多行军帐篷搭建在平原之上,神族出行,就算是轻装简行,这个队伍也足够繁华奢靡,很多训练有素的女使穿梭于帐篷之间,端着各色瓜果点心送往那些最核心的营帐之中。
“一路舟车劳顿,该休息一下了,吃些水果吧!还不知前方有多少路。”黄卫接过女使手中的精致果盘递给黄裳。
“你说宁老大能找到天狼吗?”黄裳拿起一颗荔枝,在手中把玩了半天,却没有剥开的意思。
“如果还有一个人能找到天狼,那一定是宁老大。”黄卫回答。
“找到了,然后呢?”黄裳问。
“进攻逮捕,查清旧案,拿回画笔。”
“三十年前,他一个人制造了丛冢流血案,五大家主尽皆丧命。如今这密林中又有多少人呢?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天狼真的只有一人吗?”
“既如此,为何你只带了一万人马?”这是黄卫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
“因为想要拿下孤狼,不是我们进去,而是他出来。”
“可这样,黄主岂不是在孤身犯险?”黄卫的神色有些凝重。
“这不是还有你吗?”黄裳回头仰望着黄卫,浅浅笑了一下。
“我……”黄卫正不知如何回答,忽然外面有人急速走进来。
“启禀黄主,宁老大……死了。”闯进来的人单膝跪地,声音有些颤抖。作为神族的一级将领,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实在是过于打脸,他飞虎将军实在是脸面难保。
“飞虎将军真是办得一手好差事。”黄裳撂下这句话,匆匆前往宁老大的营帐。
……
……
营帐之内,一切如常,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宁老大躺在太师椅上,睁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这样一个人就如此悄无声息地死了。
“怎么回事?”黄卫问道。
“启禀黄大人,一刻钟前,我巡营过此,闻到有血腥味,便赶紧进来查看,便已经如此。而我上次巡营经过此地,也不过是两刻钟前,那时还听见宁老大的呼吸声,末将确信当时一应如常。”飞虎将军作为神族的五大将领之首,洞察力非同一般,可以隔着帐篷察觉到里面人的情况。
“你是说刺客一刻钟内悄无声息地杀了人?而且还全身而退了?而你对此一无所知?”黄卫问。
“是,末将一定查出凶手,否则愿受军法处置。”飞虎将军冷汗湿透了后背。
黄裳走到宁老大身边,看着他脖子上细细的血线,平静地问:“凶器是什么?”
“这厚度不是寻常刀刃,而且所有进入过营帐的人都经过严密筛查,绝不会有人能有机会携带任何武器。”飞虎将军回答道。
“说些我不知道的。”黄裳说着拿起了桌上未写完的纸张。上面画的密林边缘的地形图。
案几之上,还有一些新的纸张没有被用过。黄卫看见,便说:“这一刻钟之内,有人来过?”
“是,宁老大曾传人来此送笔墨纸张。”
“人呢?”
“押进来!”随着飞虎的一声令下,立刻有一个女使被押送进来。
女使跪在地上颤抖不已,不停地磕着头。
“莫慌,说说发生了什么,我不会伤害你。”黄裳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后背。
“我……”女使刚张开嘴。
“小心!”黄卫立刻拉起黄裳,一刀斩断了女使的双手。
女使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其内有些荧光粉末,不知是怎样的剧毒。
这时她只是恶毒地看了一眼黄卫,然后便口吐毒血。她身周的光晕立刻由红转黑再到消失不见,然后整个人便化作了一片光点彻底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一些衣物,连带着指甲内的毒粉一同散落在了地面上。
“这种身手,不是杀他之人。”黄裳丝毫未受到影响,再次走到宁老大的尸体边,又补充道:“我有直觉,这女使也不是天狼的手笔。”
“黄主的意思是,杀害宁老大的人和刚刚那女使不是一伙的?”飞虎问道。
“黄主的意思是,我们的队伍之中,有人与天狼里应外合。”黄卫说。
这时黄裳却拿起了一张案几上新送来的干净宣纸,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然后又比对了一下宁老大脖颈处的伤痕。
黄卫和飞虎也同时注意到了——似乎只有这张纸的厚度能够造成这样狭窄细长的伤口。
飞虎也拿过一张纸,用最快的速度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表面的肌肤的确被划开了一条淡淡的血痕。
“不可能!”飞虎惊讶出声:“这绝不可能,一张纸再锋利,顶多在肌肤上划破一个口子,可他的伤口已经割破了咽喉!怎么会有人能够有这样的力量?用如此柔软的纸张割破咽喉,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是天狼亲自出手?”黄卫说道。
“那你说他怎么不顺便把我杀了,顺便夺走黄笔呢?”黄裳说:“启程回黄城吧!”
“那此事该如何作结?”飞虎问道。
“交给你,三日内,若一无所获,革职停办。”黄裳说着走出了营帐。
随着黄裳走出营帐,宁老大的尸体也渐渐消散了,只余下一堆散落的衣物。神族的消散速度也总是比凡人慢一些,与此同时,丛冢内又多了一幅人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