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殓

不知春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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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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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宿舍。

李烈抱着狗,王建国拿着淋浴器的喷头,准备给狗洗澡。澜澜和李烈不在的这两天,殡仪馆的活儿基本都是朱倩和王建国在团团转运作着,因而就显得格外忙碌。

人一忙起来,生活就很难去讲究和计较了,更别提这宿舍里关着的狗,整日“呜呜”的哀鸣着。要不是宿管跟王建国还有两分交情在,恐怕早就把狗给扔出去了。

几天没管狗,这狗身上就脏的不行。王建国给它洗澡是从头上开始的。上面沾了汗,沾了灰,然后狗毛黏黏腻腻的粘在一块,就像给狗镀了一层硬邦邦的黑壳一样。

王建国直接拿了自己的肥皂,给狗结结实实的搓洗翻身,直接把它脑袋按着冲刷了好几遍。开了春,日夜温差大,白天水管被照射的发热,这会喷出来的水就是暖呼呼的。

狗毛被洗干净了就显得顺眼了几分,水顺着狗的耳朵和毛尖流下来,变成一条条的直线。李烈的裤子都被浸湿了,王建国觉得不好意思,回头拿了条毛巾过来要李烈去擦干。

李烈挤了挤裤脚,很快就拧出一些水来。狗刚洗完澡,身上湿哒哒的觉得难受,拼命甩着脑袋。水珠一下在厕所飞溅起来,发霉的墙上和瓷砖的贴片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狗身上洗出一层泥,瞬间就看起来清爽了不少,看得出来它自己也很快活,不停地围着王建国转圈摇尾巴。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李烈觉得眉眼好像浸了水汽,看东西都有些迷迷蒙蒙起来了。再看手,水里泡了一会就发白了,还带着一股子肥皂的皂香。

“一会我就把狗给你送走了啊。”虽然已经说过了无数遍,李烈还是要再跟老王重新确认下。

单位肯定是不允许在宿舍养狗了,王建国又觉得工作忙起来实在没辙,把狗一直关在宿舍里也不是个事儿。左思右想,他就只能试着在给家里打钱的时候,顺便电话里问一问,想看看家里老婆和孩子要不要养这狗。

一听是只外头捡回来的土狗,妻小都嫌弃得很,直接说王建国脑子不拎清,人都养不活了,还惦记着养小畜生呢。王建国还没解释上两句,好不容易接通的电话就被决绝的挂断了。

他心里觉得憋屈,这狗明明很乖又亲人,也没什么大毛病,怎么说起来好像倒是他的不是了?到底是条生命呢,还能撒手不管了么?

一方面是宿舍这边逼得紧,另一方面是狗找不着人家去领养,王建国心里又多了桩长吁短叹的心事来。李烈见他愁眉不展,就多问了两句,王建国这才把原委说了个明白。

李烈想着事情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索性就在学校打听了一下情况。这一问,还真有个老师家里正需要养个狗看家,这便直接对上了头。

一听是把狗送到大学老师的家里养,老王自然喜出望外。原来他就想着只要给狗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让它活下去就行了。听李烈那么一说,要养狗的人家家里条件还不错,小东西过去是享福的呢,他这心里头就算是想一想也觉得高兴了。

“我跟你讲,现在日子好过了,很多人都忘了这狗可有能耐呢。不光光是看家护院,还能捉老鼠除害呢。”老王腮帮鼓鼓的飞起,脸上洋溢着一种喜悦的神色。

“哦?你之前还养狗捉老鼠呢?”李烈顺着王建国的话茬问道。

一看李烈感兴趣,王建国一下也来了精神。从前在家的时候,他一开口说话家里人都嫌他说话水平不好,懒得去听什么。因而他总是把话憋在肚子里,看起来沉默寡言的。

“我跟你说,申城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先进的。我刚来工作那会啊,还是能见着老鼠的。单位旁边那条新修的水泥路啊,之前是柏油的路面。车子压过去多了,就很容易裂缝呢。刮风下雨的,那沟就变大了,慢慢就会有老鼠在附近的缝隙里打洞做巢穴。”

“那时候啊,我一出单位的大门,就能看到老鼠从缝隙里钻出来照吃的呢。甚至是有时候白天的时候,它们也是不怕人的,就直接在路面上爬来爬去的,可厉害了。这老鼠生崽很快,就算是你要去打那都是白费劲呢。”

“但咱们单位比较特殊嘛,地点偏僻,流浪狗在这里走来走去的,也是常有的事情。有段时间吧,这老鼠成精了,竟然晓得跑进单位里面横着走了。那桌椅啊什么的家当,还有门啊、柜子啊之类的,都被这些老鼠啃的不像话呢。这可把老领导给气得够呛,用上了捕鼠夹,老鼠药,那还是杀不完呢。”

“这老鼠更厉害的是,还真的会偷油呢。之前单位食堂还不在现在的位置,是在南面侧门那里。厨师下班之前,都是把油给用塞子堵上的。老鼠竟然都能把木塞给扒开哦,简直无法无天。”

“油的瓶口一般都挺小的,老鼠尺寸再小,要够到这油还是有点难度的吧?”李烈听王建国这么说,觉得听得十分稀奇。

说起来那油瓶的塞子,一般都塞得很紧,就算是一个成人要去拔出来都很费力气。一只小小的老鼠,倒是有这样的本事去开出来,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呢。

王建国“嗤”的一声笑,点着李烈道:“你这到底是聪明人啊,可算想到点子上了。可不是嘛,老鼠就算嘴尖,可是要说够到油那还差点意思。但是它们厉害呢,有点神通哟。鼻子碰不到啊,就拿尾巴去沾着油,然后弄出来让后面的同伙舔着吃。可别看这些玩意儿小,那吃起油来也是厉害的,一晚上能把整瓶油给你吃干抹净喽。”

老王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活灵活现的,可把李烈给逗地大笑起来。

“那还得了,一个厨房再大,都禁不住老鼠这般吃呀。”李烈笑的腮帮子都疼了,一面揉着,一面感慨道。

王建国点了点头:“所以嘛,那厨房掌勺的急了,就想了个法子,让那些流浪狗进单位里来,说是以毒攻毒,就不信治不了这些老鼠了。我当时都还觉得,这流浪狗是野惯了的,还能听你的话,乖乖捉老鼠呢?”

“可事情就是这么奇了,那流浪狗一放进来啊,没两天那鼠患就没了,消失的可算是干干净净的。打那之后我就晓得了,这狗是好家伙,不仅仅看家护院,还能捉老鼠除害,简直有本事呢。”

李烈笑着拍了拍狗的脑袋,玩笑道:“听到没,等你去了朱老师家里,可也得发挥发挥你的本事出来,好好表现呢。”

那狗好像真的听得懂人话,脑袋伏在李烈的腿上,“呜呜”的低鸣了两声。

王建国笑嘻嘻的拽了把狗尾巴:“小东西,你可比我有福气呢。等到了新主人家里,可得争气啊,别给我丢脸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抱着狗下了宿舍。出楼道的时候,王建国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李烈:“李烈,咱们都说了这么久了,这朱老师家你是怎么找到的?我这之前托人问了半天呢,一直也没个靠谱的消息,可把我给急的呀。还好你找着了人家,总算是了了我一件心事。”

李烈咽了口唾沫下去,喉结滑动了下。他不算是个擅长扯谎的人,来殡仪馆做事也是阴差阳错的关系。老王突然这么一问,他倒是一时间想不出来合适的说辞。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一时半会说不完呢。总之这个朱老师我是认识的,人很好,家里人也都喜欢狗。这狗还没去呢,新窝人家都给准备好了,过去不会吃什么苦头的,你放心吧。”李烈含含糊糊的说道。

老王点了点头,拍着李烈的肩膀道:“这就好,只要这狗好,我就觉得心里头踏实、高兴呢。”

李烈道:“这狗也是命大,要是没有遇上你,八成在就死在外面路上了。”

老王咧嘴笑了笑:“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会拍人马屁呢。前些时候我还听澜澜嘀咕,说你这人又老实,又木讷的,听起来很是麻烦呢。没想到原来人挺聪明的,也灵活,不挺好一小伙子嘛。”

老实?木讷?这算是夸他,还是骂他呢?

李烈撇了撇嘴,清了清嗓子,倔头倔脑道:“她就这么看我的啊?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人家背后怎么评价他的,李烈原来是一点都不在意的。这做社会学的研究这么些年,对于社会上人的多样性他是有一定的认识的。

不管是谁说了什么,他都一概不会放在心上,精力要放在正事上,而不是为无畏的言论去黯然伤神,他一向是这么自我要求的。

可是如今听王建国不经意说起澜澜,他就到底有些意难平了。好像从心里深处被人拽了点毛刺出来,不抹掉拔除他就浑身上下都难受。

李烈刚才还说说笑笑呢,怎么一下子就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了?王建国狐疑的打量着李烈,脑子里竭尽所能的搜索着合适的词。

看着老王的目光,李烈突然心里有些后悔刚才问出的话了。他为什么要那么在意,问出这样的问题呢?这不像他,他也不应该这样去问老王,怎么看都是有些变扭和奇怪的。

或者他刚才就不要那么问,等着老王把话给说完,说不准就还能听见一些叶澜澜的其他评价,还有个斟酌下词措的可能性。

但是李烈就是李烈,某种意义上叶澜澜也没说错,他就是个有时候显得木讷的老实人,身上的呆子气是去不掉的。

王建国用自己的心态和逻辑解释着这件事:“澜澜这姑娘吧,来我们单位工作也好几年了。虽然年份没我长,但是心地还是很好的。别看她有时候说话刺耳,好像有些不中听,其实心里头比谁都敞亮呢。你跟着她学做事,直来直去的就好,也不必揣着外头那些花花肠子,多好呀。”

“我也没说她不好……”想到老王曲解成另一种意思,李烈有些哭笑不得。

王建国想着叹了口气:“殡仪馆这些年来来去去了这么多人,最后能坚持下来的就没几个。在你来之前啊,也有个小李是做副手的,可比你不靠谱多了。澜澜认认真真教他一些实打实的东西呢,他倒是不晓得人家的好,偷偷摸摸就卷铺盖跑了,辞职信都是后来才补上的。你说你也该知道,澜澜手里头活儿多,忙也忙不完的。那个小李这么一跑,可不是给人添了大麻烦嘛。”

“哦,原来我来之前还有这么一件事呢……”李烈若有所思的抚摸着狗身上的毛发,也难怪一开始听说他姓‘李’,澜澜就表现的很排斥的样子。看来并不是第一印象不好,纯粹只是因为前头有个添堵的小混蛋,坏了他们姓‘李’人的声誉呢。

李烈这么一想,一开始和澜澜接触的种种反应,就变得情有可原了起来。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换作他是叶澜澜,也不定能摆出什么态度来呢。

“诶,澜澜这孩子也是心里藏了事的。别看她平时笑嘻嘻的,好像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心里比谁都细呢。我之前就听朱倩说过,说澜澜是感情上面出了点问题,所以才应聘进殡仪馆的。要不你看她这么好一姑娘,好端端的也没理由来这里上班呢。”

王建国说着,脑海里又浮现了澜澜微笑的身影。他心里头有些替澜澜不值,也就是他不认识那个负心的小子,要不然真想去揍那家伙两拳,给澜澜出出气呢。

“你是说,她失恋啊?”李烈小心翼翼的从嘴里蹦出了句,他不得不想起上次在躺床上模拟大体练习的时候,他提起“男朋友”这三个字的时候,叶澜澜那超乎寻常的生气模样。

显然她是有一段特殊的经历,使得她一听见这个词汇,下意识的就有了这么一种本能反应。

“我想想啊,应该是她大学同学吧?听说啊,是快毕业的时候出事儿了。这男孩子吧,好的不学净学坏的,竟然跟外面社会上的女人好上了。那女的说是找到大学的宿舍去了,大闹了一场,可把澜澜气得呀,该是没少流眼泪呢。”

“澜澜大学学的是学金融专业吧,这可是香饽饽呢。外头说是随便找个位置,都能赚不少钞票的。可是她一毕业啊,就直接来咱们殡仪馆应聘了。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要是没遇着什么特别的事儿,她能来这儿上班呀?我们馆长是高兴了,哪里见过这样的高材生来应聘的?直接想都没想,就拍大腿抢着把人给定下来了。”

王建国一面说,一面唏嘘的连连叹气。想着虽说殡仪馆也好,但是眼见着世俗眼里的大好前程就这样断了,他也不得不为澜澜感到可惜。

“金融专业出去工作,的确起点是比一般学生要高的。不过我看她一向有想法,既然能留下来工作,一定也是有她的理由的。”李烈喃喃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些也是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人只要有个好盼头,什么都是过眼烟云呢。”

“好盼头?”王建国听李烈说的有些云里雾里的,倒是没听出言外之音。

李烈朝着王建国眨眼,狡黠的笑了笑,直接转移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是早点把狗送到朱老师家里去,要不然人家该等急了。”

王建国如梦初醒,连忙拍着脑袋道:“对对对,看我,真是说话说糊涂了。你赶紧去吧,别让朱老师一家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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