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腔

迟孔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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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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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二娘和孙垂月在场院上捣鼓粮食,三大娘拐个篓子从中间过,问:“嫂子,还没收拾完?”二娘说:“快了,就差扬一扬了,你哪去?”三大娘说:“我去菜地,把草薅一薅,他爹也不弄,茅草有一人高了。”二娘说:“村里事多,他忙嘛。”三大娘说:“他忙个屁,忙能挣钱也行,连个钱影儿都见不着,瞎忙。”二娘说:“听南在家里好久了,咋没去上班?”听南娘撒谎说:“放了长假么。”二娘说:“啊呀,时间感觉像飞,一眨眼,听南都变成大姑娘了。”三大娘说:“谁说不是,时间真不顶混。”二娘说:“听南说婆婆了吗?”三大娘说:“没呀。”而后又故作神秘道:“她这修个假,她那个领导三天两头往家跑。”二娘奥了一声,说:“人咋样?”三大娘说:“人长得一表人才,家里条件又好,七大姑八大姨在墨县城里都是领导。”二娘说:“那敢情好。”

三大娘在菜园薅净了草,回来时经过听财家,老远就听见他家的狗汪汪直叫,接着就是锅盆的咣当声和碗的破碎声,紧接着莲叶哭着跑出来了,三大娘见了,对莲叶说:“听财又打你了?这个挨千刀的。”莲叶说:“三娘,这日子没法过了。”三大娘就挡住了她的嘴道:“这话能随便说的?老婆汉子在一个炕上睡觉,哪能没个磕着碰着?我和你三爹还经常拌嘴呢,几十年也不是这样过来了?”莲叶说:“他外头有人了。”三大娘听了拍手道:“这话可就更不能说了,无凭无据的,说出去让人笑话。再说了就听财那磕碜样,也就你莲叶能看上,别人上杆子都不要。”莲叶不是本地人,四岁时没了爹娘,从小寄养在大伯家,寄人篱下的生活谁都知道,为了不吃闲饭,还没篓子高,她就能背着上山割猪草,下河洗衣服了,啥苦头都吃过,大字不识几个,十四五岁跑出来打工,和听财就这样认识了。结婚时他大爹要了一千块彩礼钱,美其名曰千里挑一,可一件像样的嫁妆都没有,为这,徐念国嘴上经常碎碎念念,说她家抠门,跌倒了屁股也要夹把沙子,嫁过来的莲叶自然也不受待见。听财好喝酒,喝酒就吵架,二大娘就操操儿子打媳妇,叫嚷着老婆多打几次就老实了。莲叶出门真的没地儿去,就跑到三爹家,徐振国就过来看情况,见徐听财还坐在桌子旁喝酒。听财就明白了,说:“马勒个X,又跑你那儿去了,看我不。。。。。。”徐振国打断说:“打嘛,你怎么不把她打死?”听财就嘻皮笑脸,徐振国接着说:“莲叶好吃懒做,你打她我不拦着,莲叶嗜赌成性,你往死里揍,我拍双手赞成,她要是搞破鞋,在外面有人,怎么着都行,可人家莲叶给你生了一对双儿子,兢兢业业打点这个家,哪里对不起咱们徐家?你这样打人家,丢咱的脸呢?”听财说:“我娘说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徐振国听了更来气,说:“你家没闺女就不把人家当人待?你娘年轻时你爹动过她一指头没?”听财就不说话了,徐振国说:“我等你去叫她回。”说完就走了,徐听财一个人在家捂扎不了,过不了几天就去徐振国家将她接回来。

三大娘拉不住莲叶,自己进了屋,正间的地上一片狼藉,桌子被掀翻在地,碗盘碎了一地,两个儿子在炕上哭得浑天黑地,听财一个人却坐在炕上抽烟,三大娘上去抱住两个儿子,说:“不哭,不哭。听财,你疯了嘛?”听财说:“日子没法过了,早晚得离。”三大娘说:“你俩咋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莲叶可以过过嘴瘾,你可不敢这样说,莲叶一个人操持着家,你叫嚷着跟人家离婚,不是都在你身上哩,莲叶在这里没亲人,怪可怜儿的,别出啥事?你还不去找找她?”说完过来扯听财,听财却不起身,说:“死了拉倒。”三大娘拿手指剜了他头一下说:“你是人不?这话也敢说?”两个孩子饿了,听财又不会弄,三大娘就抱着领着两个孩子回自己家了,随便找了些零食给他们吃。

傍黑时,听到了外面汽车喇叭声,三大娘出来,蔡德发大包小包提在手里,说:“婶,我又来了。”三大娘眉开眼笑说:“小蔡,你来婶高兴着呢。”进屋坐下,蔡德发问:“伯不在家?”见两个孩子在炕上吃东西,又问:“谁家的孩子,长得好可爱。”三大娘说:“俩侄孙儿,在我这里玩哩。小蔡你先坐,你大爷在村委,我叫他去,晚上不要走了,晚上喝两盅。”说完就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徐振国提着几个塑料袋回来了,塑料袋装满了猪头肉,火腿、凉粉进了家,蔡德发赶紧站了起来,叫了声:“伯回来了。”徐振国说:“坐坐坐,等好久了吧。”看到广经和广济一脸委屈的坐在炕上,说:“广经和广济也在这?”蔡德发一边给他散烟,一边说:“是的,看了有一会儿了,两个孩子也蛮乖的。”然后又用打火机给徐振国点上,说:“听南呢?她什么时候上班?”徐振国吐出了一口烟,将嘴里的烟渣吐到地上说:“她呀,整天不着家,不知道又疯哪儿去了,你婶找他去了,天不早了,今晚留下吃饭吧,东西我都置办好了。”蔡德发听了巴不得这一声儿。

天完全黑了下来,有金和听南两个人踱着步回来了,听南看到门口停的那辆车,知道蔡德发又来了,站在门口,对有金说:“到家了,你回吧。”有金说:“好,你进去吧。听南说:“那我进去啦。”听南转了身,却不禁回眸,看到了有金在身后看着她,露一丝幸福的微笑进去了。听南进正间,发现蔡德发和他爹正在喝酒,脸红红的,理都没理,直接进了厨房。徐振国说:“领导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有甚礼貌?”蔡德发忙说:“你可不能责怪听南,我们年轻人都这样,伯,喝酒。”说完一饮而尽。三大娘正在锅台边切火腿摆盘,她直接从盘里拿了两块填到了嘴里,三大娘就打她手,小声说:“手都没洗,吃了拉肚子。”听南说:“拉死才好呢?”三大娘谁:“拉死谁?你爹?”听南谁:“你知道我说谁。”三大娘说:“你跑到哪儿鬼混去了,整天见不着人影儿。”听南说:“我和有金哥去乡上了。”三大娘说:“干啥去了?”听南道:“没干啥,就是瞎逛逛。”三大娘说:“还有谁?”听南说:“没了,就我俩。”三大娘说:“吃饭了吗?”听南说:“吃了,在乡上吃了,吃了两碗面,有金哥花的钱。”听南说完就要走,三大娘扯住了她说:“你给我打个下手,给锅里添把火。”听南就坐到了锅台边,拉起了风箱,三大娘又说:“要不你去把有金也揪来吃饭吧。”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回,听南喜不自胜,说:“我这就叫去。”撂下搅火棍,跑到了街对面敲门,喊:“有金哥,有金哥。”有满正在院子里洗脸,喊:“听南姐,啥事?”听南说:“你开开门先。”有满就开了门,说:“你家又来客人了?”听南不搭他话,问:“你哥呢?”有满说:“在屋里。”听南进了屋,对有金说:“我娘说让你去家里吃饭。”有金说:“我去像啥话?”听南说:“我娘让你去的。”有金不想去,听南就拽他胳膊将他拽出了屋,临出门,还对有满说:“小满,你也去。”有满笑着说:“哈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又指不定找我哥干啥营生,也就我哥好性,这是鸿门宴,我可不去。”

进了家门,打过招呼,徐振国给有金挪了条凳子,就介绍说这是听南单位领导,工资多少多少,单位给分房,家里亲戚有在县里机关的,反正一阵吹捧,蔡德发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忙说:“我在百货大楼也就是锻炼锻炼,将来还是要回机关上班的。”徐振国说:“你看看人家小蔡,一表人才,又是城市户口,年纪轻轻就开上了轿车,这条件,我跟你说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说给他们听,其实是说给听南听,有金只能点头称是,一个人一口将酒喝了。蔡德发问:“这酒怎么样?”有金说:“香。”其实他觉得苦。蔡德发说:“你要觉得好,下次我来跟你带两瓶。”正好三娘端上一盘豆芽炒肉,顺口说道:“有金哪会喝酒呀,从小没见他喝过,再说了,这酒也不是俺们平民老百姓所能喝得起的。”蔡德发说:“怎么喝不起,伯要是想喝了,百货大楼随便拿就是了。”说得好像百货大楼自己家一样。三大娘说:“你们城里人,体会不到俺们乡下人的苦。”有金又一口将酒喝尽,也不吃菜。蔡德发看到厨房里忙活的听南,说:“听南,你也过来坐啊。”听南就挪了条板凳,在远离蔡德发的一侧坐了下来,紧贴着有金。

大家闲聊了一会儿,餐桌上蔡德发尽力显摆自己,说总经理算个屁呀,听南回去上班,还不是他的一句话,到时候他找找家里人,跟听南办个城市户口,说得徐振国两口子心中直荡漾。有金却是如坐针毡,自觉没意思,喝了最后一口酒,对徐振国说:“三大爷,我喝多了,我回了。”三大娘说:“再坐会儿吧。”起身对蔡德发说:“你先喝着,我回了。”蔡德发没起身,只说了句,走好。有金一走,听南也跟着出去了,蔡德发说:“这谁呀,喝的一口好酒。”三大娘说:“身体结实能当饭吃?一家人,一双筷子夹骨头,全是光棍,还有一个爹,去年从拖拉机上翻了下来,压断了腿,至今还拄着双拐呢,你不知道当时的惊险,车连后兜都翻到了沟里,他爹坐在车兜里,人也扣了进去,的亏拉的是柴火,留了点缝隙喘口气,不然憋都憋死了。老二倒是蛮争气,今年考上了省城大学,啥大学来?这刚走了没几天,那老三,就是个二不溜子,惹祸精。”蔡德发听了嘿嘿两声,回来听南一摔门进了自己的卧室,至蔡德发走,也没出来踩个脚印。

送完蔡德发进屋,三大娘就去推听南卧室的门,听南从里面关上了,三大娘对徐振国说:“又关上了,赶明你找把锤子,把插削给它砸了。”然后对着里面喊:“闺女,你啥心思我还不知道?我从小把你拉扯大,你朝哪撅屁股拉屎我能不知道?但闺女,人往高处走,水往下处流,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们两口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不是为了你?你姐已经是城里人了,虽然姐夫人长得磕碜点,但人家好歹国家正式职工,不比一个农民强?我们都是过来人,不给你把把关,将来吃亏的是你呀。”听南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耳朵。

三大娘见熟睡的广经和广济,对徐振国说:“听财两口子最近打得越来越勤了,莲叶也不知死哪去了,孩子也不管了。”徐振国说:“我听小道消息说有人看见听财在外面和人不三不四,估摸着,这婚早晚要离。”三大娘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亲爹亲娘都不管,我们管个啥劲儿。”又不放心说:“你去听财家瞧瞧去,看莲叶回来了没?”徐振国说:“我不去。”一扭头爬到炕上躺了。三大娘生气说:“你们徐家的烂摊子,你不收拾谁收拾?”听见徐振国起了呼噜,又说:“爱咋咋地吧。”自己跑去院里将大门给关了,简单收拾一下搂着广经和广济睡了,半夜广济醒了,要撒尿,三大娘给他们把完尿,看了一下表,两点了,她推醒了徐振国说:“都这个时候了,咋还没来接孩子?”徐振国说:“太晚了吧,家里又没亮灯,就回去了。”三大娘觉得是这个理,就又睡过去了。

三大娘一晚上睡得不踏实,早上天没大亮,又醒了,看到广经和广济睡得熟,用脚踢了踢旁边的徐振国,说:“他爹,你去听财那看看去,我咋感觉左眼睛老跳。”徐振国朦里朦胧说:“你啥时候左眼睛不跳过?听财又不是咱亲儿子,你热乎个啥劲?”三大娘说:“闺女终究是要走的,你还指望的上?侄子虽说隔得远点儿,但总比外人强吧,赶紧看看去吧。”徐振国昨夜酒消了,此时嗓子感觉冒了烟,让三大娘给倒碗热水,三大娘说:“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起来给他倒了,徐振国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说:“喝水没味,待会儿烧壶热水,给我泡壶好茶喝。”他指的好茶,就是昨天晚上蔡德发拿来的,说是正宗的崂山尖茶,他掂得了好久。

背着手来到听南家,一推门,门没关,他家的狗却叫了起来,徐振国小站了一会儿,见没人出来,自己踅入正间,一看灶上,冷的,掀帘看到听财还在呼呼大睡,就一把掀开了毯子,问:“莲叶呢?”听财显然没睡醒,翻身又将毯子盖上了,徐振国看着就来气,一把将被子扯到地上,说:”你老婆一晚上没回来,你还有心在这睡大觉?”听财一下子没了睡意,坐了起来,找了纸烟点上,猛吸了一口,说:“我都咂摸好了,早晚跟她离。”徐振国说:“我要是你爹你娘,我大耳刮抽你,莲叶哪对不起你了,你要跟她离婚?我早就听说你在外面找了个相好的了,是真是假?”听财说:“你听谁说的?没影儿的事,这莲叶现在整得成了黄脸婆了,看着就烦。”徐振国更来气了,说:“莲叶从小没上过学,哪像你?你整天不着家,莲叶一个人又是喂鸡又是喂猪,还要收地里的庄稼,不是男人的活干,是男人的活也干,咋不成黄脸婆?你要嫌弃她脸糙,你给她买过化妆品么,你替她干过活么?”可这些话听财就是听不进去,他是一门心思铁了心要跟莲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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