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程程进到屋内,伸出手摸了摸那团拆下来的毛线,可真是又软又顺滑。但凡指尖捏住了,再松开,那毛线一下弹了出来,相当有劲道。
程程笑着对周诒道:“周阿姨,这毛线质量可真好啊,看着上档次呢。”
周诒闻言,略微得意地笑了笑:“可不是嘛,这毛线衫啊,都是我在新泽西的时候,我儿子带我去专门的品牌店里去买的。看看,正宗的山羊绒,可贵了呢,我说叫他不要买这个了,太贵。儿子不听劝啊,一定要给我买。这不,线衫太多了,也没穿上几回,我就拆了再打一件小的版,给我孙女穿挺好。”
程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索性坐下来,陪着周诒绕线团。到底是年轻人手脚快,两个人绕了个把小时,就绕出了好几团的毛线来。
“您可真有心啊,还专门自个织毛衣呢。现在都说这外头店里面买着方便,很少有人愿意自个织了。”程程手里捻着线头笑说。
“我都老了,不中用了。别的活不一定干得好,可这织毛衣我还是拿手的。只要想着,我那孙女,穿着我织出来的毛衣,看着体面暖和,那可比穿在我自己身上要高兴多了。”周诒一面说,一面将箩筐里线团归了归位。
“我记得上次您说,蕊蕊可能自个要回申城学校来插班学中文的,是不是该到了?”程程抬头望着周诒问道。
周诒听了起初只咬着牙,也不吭声,而后忽然眼圈一红说:“蕊蕊跟她妈妈去什么山里边,参加童子军的夏令营去了,说是时间冲突,就不回国了。”
“哦,这样,您别多想,等明年春假,蕊蕊还不得巴巴地回来看您呀。不是说,这奶奶做的菜饭最香了,吃不着,夜里还想得哭鼻子呢,”程程说着,端起了箩筐,“走,周阿姨,我帮您洗线团去,还得趁着太阳落山前,晒到天台去才好呢。”
等到东西一概洗净,程程便利落地全给晒到了天台的竹竿上去。巧着今天护工没来晒被子,看这日头这么大,想来一个下午的功夫也便晒得透透的了。
程程抱着脸盆,挽着周诒的手下楼去,她笑了笑,又说了几句闲话,也差不多该是叫其他老人起床喝水的时候了。
周诒却是拉住程程的手,不让她动,而后叉开手指,就要量程程的衣长和胸围。
程程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摆手婉拒:“周阿姨,您不用给我织毛衣的,我衣服多得很。这么好的料子,还是给蕊蕊织吧。”
“我这衣服都拆了,蕊蕊多大的身板啊,用不了多少毛线的。我看给你再织一件背心正好。”周诒不禁说道。
“周阿姨,这太麻烦您了,我真的不好意思要呢。要不,您就把毛线先放着呗,想起来了,给家里人织个手套、围巾什么的,总是有派用场的时候。”程程拍了拍周诒手背,轻声说道。
周诒顿了顿,语带哽咽道:“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这还有几年可盼着的?难道,这些毛线我还要带到棺材里头去么?这不可能的。”
程程微微愣住,鼻子跟着一酸,眼眶也跟着濡湿了:“周阿姨,我不是要拒绝您的一番好意。说实在的,在养老院里头,跟你们在一块,长了不少见识,是我的福气。我是打心眼里把你们当自家长辈待着的,您这老花眼比去年加重了,织毛衣也很辛苦的,我也是舍不得您吃这苦头呀。”
周诒听程程说的恳切,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跟着叹了口气。隔了半晌,她才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说道:“这样吧,我给你织一双手套,这不费眼的,省力的很,好不好呀?”
程程抿了抿嘴,一下就抱住了周诒:“周阿姨,您真好。”
周诒这才破涕为笑,抚了抚程程的后背道:“我也是把你当自个孩子看待的,行了,你快走吧,到点了,那帮老家伙该起床嚷嚷着喝水了。”
程程挥了挥手,这才转过身,朝着走廊而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有些沉,方才周诒的啜泣,难道真的就是因为那些线团么?
恐怕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