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橘政宗躺在年老失修的老房子里,面无血色,但是性命却保住了。
源稚生在屋外守了一夜,这里现在几乎不住人了,道路年久失修,越往山里走道路就越窄,路面上随时可见碎石,已经很久没有车辆经过这里了。
早上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一条好消息。
政宗先生的血止住了!伤口也开始痊愈,简直是医学的奇迹……
源稚生没有听到后面的话,一屁股坐倒在泥泞的土地上,抬头仰望着蒙蒙亮的天空。
足足坐了十分钟,他才整理衣衫走进了小木屋。
“来这里坐吧稚生。”橘政宗招手,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老爹......”源稚生瞬间红了眼眶,什么都不说,也没必要说了。
来到床脚坐下,抽了抽鼻子,不去看橘政宗虚弱的样子。
橘政宗笑笑,开始找了些别的话题。
他叹息:“才几年怎么都破败成这个样子了?”
“……”源稚生咽了两下,总算忍住了哭出来的冲动。
“原本神社的经营状况就不好,游客一年比一年少,主持神社的宫司在我离开后的第二年就去世了,没找到合适的人继承神社,神社就没落了,镇子上的人也渐渐搬走了。”
源稚生继续说:“后来一场地震把老房子震塌了一大半,政府在神户南面提供了安置所,剩下的人都搬到那边去了。”
“你还一直关注着这个镇子啊。”
“是啊,这是我长大的地方。”源稚生低头,轻声说:“我把很多东西埋在这里了。”
“……”橘政宗又叹了口气,说:“辛苦你了稚生,吓坏了吧。”
源稚生没有否认,点点头沉默。
橘政宗指着衣架上的风衣,说:“稚生,帮我把钱包里的照片拿过来。”
源稚生照做,从一个非常普通的钱包中摸出照片,他只是匆匆一瞥,便瞬间定住了。
那是一张合照,十二岁的源稚生穿着藏青色的校服,敞开的衣领露出里面的圆颈衫。
中年的橘政宗穿着一身花呢西装,头戴鸭舌帽,看起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钓鱼大叔。
背景是夕阳里的鹿取神社。
那么些年过去了,二人都没有带任何人来过这里,甚至从未提起过它的名字,因为这里埋藏了太多的秘密,那些秘密不该再被挖掘出来。
从有记忆开始,源稚生就一直在这个山中小镇生活,这个镇子围绕有着八百年历史的鹿取神社建造,镇子里有一半的人都在为神社工作,镇子主要靠向进山的游客售卖纪念品为主。
源稚生沉默地将照片交到橘政宗手里。
后者接过后,单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少年,就像能够触摸到曾经的那个孩子,是那么的温柔慈祥。
“我原本想着,如果我就这么走了,就留在这里好了。”橘政宗声音虚弱,带着缅怀:“这里才是我们的家啊~”
“......”源稚生还是沉默,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附和:“是的,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源稚生曲起手臂,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钱包,拿出另一张照片。
背景也是鹿取神社,但更明显的是一架轻型直升机,两个男孩并肩靠在直升机上,穿着麻布缝制的狩衣。
他拿给橘政宗看。
“你还留着这张照片?这是你和稚女在鹿取神社中学习的时候照的吧?”橘政宗说:“我记得那时候镇子里的男孩都要轮流去鹿取神社学习,宫司说学得好的孩子将来可以当下一任宫司。”
“是啊,本来他很看好稚女成为下一任宫司的。可是稚女死了,所以就没有人继承鹿取神社了。”源稚生轻声说:“我也觉得稚女很适合当宫司,他学什么都很快,神社里的舞蹈和礼仪,他看一眼就记住了。可是他死了。”
源稚生说了两遍‘可是他死了’,自己都没有察觉。没有人知道源稚生有个弟弟,除了橘政宗。
有时候他会和夜叉乌鸦他们讲小时候在山里上学的事,除了刻意不提学校的名字,他还会自动省略掉一个人。
在他的故事里,从小到大都是他一个人,从山里到东京。
那个叫做源稚女的弟弟被他从自己的往事中抹掉了,只剩下这张藏在钱夹深处的照片。
只有这张照片能证明那个男孩存在过。
橘政宗流露出担心,轻轻地拍打源稚生的后背。
源稚生也回过来神,盯着照片,很小声地说:“稚女已经死了,如果老爹你也不在了,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个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害怕极了。还好,还好,还好老爹你没事。”
他说的小心翼翼,就像一不小心担忧的事情就会变成真的。
源稚生回过头,眼中带着愧疚:“对不起老爹,我是家族的天照命,不该这么懦弱,我让您失望了。”
橘政宗慢慢的摇头,坚定的说。
“没有!稚生,我能理解你,我们是人,我们有感情,这样的你才是天照命!带给大家温暖的天照命!”
橘政宗话锋一转,终于说回了今天的正题。
“稚生,你先回去吧,绘梨衣肯定也担心坏了,虽没有发生过,但看得出来,她最害怕你生气了。她也知道自己错了,不要责备他。”
“可是老爹……”
源稚生没说完就被橘政宗打断。
“没关系的,我能照顾好自己。现在我们都不在了,家族的事情还需要你去主持大局。昨天的动静那么大,辉夜姬封锁了28层以上的电梯,肯定已经被家主们注意到了,以大局为重!”
源稚生只能答应:“好吧老爹,你注意照顾自己。”
他站起身刚要迈步,橘政宗又说。
“对了稚生,我们进入绘梨衣房间的时候她好像在喊什么人的名字,你还记得吗?”橘政宗问。
源稚生一顿,瞬间惊醒过来,猛地转头。
“看来你也想到了。”橘政宗继续说:“绘梨衣是个好孩子,也很善良,她明白自己开口的后果,不过她太单纯了,很容易被人利用,你回去后调查一下。”
“我明白了老爹。”
源稚生的眼神瞬间坚硬如铁,大踏步离开房间。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橘政宗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慈祥和虚弱,而是微微眯着眼睛,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泛着慑人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