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被这话所震慑,内心一颤,手中的铁箭与杯口插之而过。
高拱更是空手一滑,差点连没拿住铁箭。
两人被这么一点,被察觉到了不对劲。
仔细思索起来。
确实如此!
大明如今已然到了中盘,是根基已定了。
单凭着几个刺客逼宫,能有什么作用?
想必是在某处,有着一股巨大的暗流,具有能够颠覆大明的实力!
“两位阁老,箭都差些掉地上了。”
“如此慌张,可是扫兴的很。”
朱翊钧拿起第二支铁箭,轻轻将手抬起。
投射与刚才别无二致,却让人感觉更加凌厉,凶狠。
仿佛这筹箭能够杀死人一般,刷的一下,就飞入瓶中。
“是臣等失职!”
“居然没有考虑到幕后主使,臣等罪该万死!”
两位老臣又将附身谢罪,却被朱翊钧叫住。
“朕知道了。”
“投完这轮,再谢罪也不迟。”
又拿起一支箭来,朱翊钧头也不回,专心地看着瓶口。
高拱二人神色疑惑。
陛下到底是要玩,还是要议事?
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伸出手,拿起第二支箭,却发现这支箭中,居然粘带这一张暗折!
两位阁老这才明白所谓何事。
原来如此,当下宫中尚不清楚余孽有没有彻底拔除。
昨晚才经历刺杀,这个关头自然是要小心谨慎。
两人连忙将暗折拿过,仔细查看起来。
又是一阵震撼!
难怪要用这种办法传旨!
折子上面,列举着那些人收受的贿赂。
贿赂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这些贿赂的流向,却和京城一批名士牵扯着。
这批名士,并未在朝堂为官,只是考了秀才,便不再深造。
对于朝堂来说,这本身也无所谓,毕竟几个秀才而已,也没有什么价值。
不过,现在却不能再这样看待了。
这批京城名士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就是都去过镇南王的藩镇之下。
张居正二人惊惧的看向皇上。
“陛下,难道……”
你怀疑的对象,是镇南王?
成祖皇帝靖难之役的事情还刻骨铭心着。
要是弄错了,那可是几近亡国的代价!
然而,朱翊钧却只是风情云淡。
仿佛此刻毫不关心、毫无压力一般。
“怎么了,两位阁老,朕可都投到第四支箭了。”
“在拖拉下去,可要输的没底了。”
一轮投筹已然结束。
趁着这个机会,朱翊钧骂了几句扫兴,便将周围的太监全部遣退了。
这样一来,就算有耳舌的人得到消息,知道的也只不过是皇上不尽兴,在发飙而已。
此刻,养心殿内,已然只剩下朱翊钧君臣三人。
两位内阁老臣坐居次位,仍然是久久未从暗折的情报里回过神来,震惊不已。
要不是亲耳听到皇上说出对镇南王的疑心。
他们甚至可能会认为这是外贼为了离间皇室,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毕竟镇南王的问题,要是处理不慎,那可是要将战火烧到整个大明!
这可是动摇大明根基的大事!
这般重要的事情,两位老臣自然是不敢随便表露自己的想法。
等在原地,只眼看着尊位上的朱翊钧,请示下一步的动向。
“皇上,恕臣愚顿。”
“既然如此,臣等接下来该如何打算呢?”
朱翊钧轻声一哼,心里早就知道,这两个老家伙会装。
都在这行里摸了这么久了,还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领旨!”
“朕要你们去开一场御前学会,吆喝要整的声势浩大,争取把整个京城的文人都招呼过来。”
“学会就由张阁老、徐大学士等人来主持,高阁老辅助。”
接下来,自然是要做局了。
镇南王的线索,既然在京城文人中,那就从京城文人入手。
京城的文人,特点显著,基本都有做官意愿。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们为了走关系,流动性特别强,喜欢天南地北到处跑,不好收拾到一起。
要是派人挨个去找、去查,那不得找到猴年马月,根本就不现实。
这也是为什么镇南王的人能够藏在这堆人里面的原因。
朱翊钧自然是预见这个道理,见招拆招,要开御前学会。
只要这御前学会一开,这帮想当官,或者想扬名立万的人,都会向京城聚拢。
到时候,那查起来可方便多了。
聚拢的直接查,不来的先扣个镇南王奸细的嫌疑再慢慢查。
排除奸细,顺便一石二鸟,抓点人上来干活,补充一下朝廷因为清洗损失的人手。
两位阁老一听,便已然知道皇上心思,不如说,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臣等领旨!”
当即下了位置,叩头一拜,就急匆匆的准备相关事宜去了。
……
京城,皇宫内。
宫城下方的水道里,一支小船从皇宫侧旁的水路快驾而出。驾船的人,样貌老矣,衣着红袍。
秋水、孤舟,两岸秋叶飘下,落入河道之中。
相映成趣,一副秋水图画,美不胜收。
然而这位大官并非闲情逸致,私掉船只出来游玩的。
不如说,实际情况正相反。
此刻,他正狼狈不堪地左右猛然滑动着船浆,正在逃难。
连身上的衣袍乱了也不在意,披头散发,疯狂划着。
早上,他就得到消息,西厂的人正在查赌场主事。
皇宫水道这边的密道,除了他可是无人知晓,所以他就趁这个机会闻风逃了出来。
还差一点,他就可以接道市街之上,混入人群之中了!
他奋力后摇船浆,看着远处的市街码头,心情大悦。
然而,就在下一秒。
“放箭!”
随着一声轻喊,皇宫水路两侧,无数身着银白色轻甲的伏兵,拉弓而出。
密集如雨水般的箭头,瞄准着这位骑手身上的每一寸部位,飞射过来。
“怯,西厂的阉狗!鼻子真够灵的!”
马上的人暗下辱骂一声,从船上,凌空跃起。
这一跃,几乎有数丈之高。
箭雨撒过,小船当场就万箭穿靶,成了刺猬。
而船上的人,则刚好避开箭雨,踏在侧岸之上。
不过,虽然他已然站在了岸上,情况却不容乐观。
西厂的厂卫,几乎不到数秒,就从侧边中各自出来,将他团团围困住。
船上客背靠水道,当即也摆出架势,凝结内力,与西厂厂卫们对峙起来。
他预计应该能够打开一个缺口,趁乱逃到市街上。
不过还未等他行动,一道声音便打断了他。
“真是好功夫啊,还说你不会武功?”
听着这声温婉的声音,西厂众人中,雨化田手持三刃剑,从里走了进来。
“大内总……不对,‘天下第一易容师’桑冲。”
“你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刺杀了御前内官,混进来的?”
船上的人,桑冲,看到来者是雨化田,心里斗志全无。
他早就听说过了这位督主的手段,他可是能跟叶孤城打的有来有回的人,他桑冲可不敢碰瓷。
“我就想西厂里怎么会有人知道这条密道。”
“果然是你,雨化田。”
“你可别跟我扣这帽子,那老官是自己老死的,我可没动他一根毛。”
如同交代后事一般,桑冲轻言一说,便将脸上妆容一模,居然露出一张清秀少年的脸来。
雨化田一见对方武学水平也不差,想要降低抓捕成本,便劝降道:
“你动没动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犯了欺君之罪!”
“我奉劝你趁早投降,免得找些皮肉之苦!”
谁想到,这个桑冲,根本已经不理会雨化田说任何话了。
朝着天就是一拜,随后便大喊着说:
“诸位同僚,兄弟我先行一步了!”
雨化田察觉不妙,当场一剑削飞了他的手臂。
手臂带着兵器,一同飞上了天。
然而,桑冲却还是倒下了,带着倒下前的笑容。
雨化田连忙上前探息,发现气息全无。
是毒死的,又撬开了他的嘴,才发现在臼齿之中,居然藏着自杀用的毒药!
好狠的心!
连自己都能下杀手!
这条线索就这样断了!
……
乾清宫内。
雨化田跪伏于地,有些神色紧张地向着朱翊钧奏禀着任务的结果。
“陛下,臣无能,没能保住目标的命,使得这条线索断掉,请您治罪。”
说道结尾,雨化田又磕了一个头,以示谢罪的诚意。
然而,朱翊钧倒是现得很淡然,随即挥手,就让他起来了。
“行了,平身吧。”
“帮朕把这老狗从朝堂上抓出来,也算大功一件了,朕赏你还来不及呢。”
雨化田有些意外,没想到从皇上哪儿居然得到是正面反馈。
不过,线索断掉的事情总得还是要解决的。
“可是,陛下,我们之后怎么查……”
“不用担心线索的事情,有时候,死人可比活人好用。”
朱翊钧的这番话,让雨化田的心中大为迷惑。
皇上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死人怎么个比活人好用法?
人都死了,他还能吱声不成?
看着雨化田迷惑的眼神,朱翊钧略带失望地探出口气,稍加提醒道:
“他能穿盛爱卿的身份,我们就能穿他的身份,是不是?”
雨化田被这一点播,恍然大悟。
确实!
皇上的意思是,以此作饵,引蛇出洞啊!
这时候,就派人继续冒充盛端明。
对外稍稍放出消息,说内鬼已经叛变,归顺了朝堂了。
随后自然就会有一大堆人因为自危,跑过来灭口。
这样一来,那线索可是铺天盖地调查不完了。
说不定,只要这时候沉住气去套他一套,还能套出些关键情报来!
雨化田想到这里,当即精神焕发,跪下领命:
“皇上圣明!”
“臣这就去安排西厂人员轮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