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芳干过些什么，萧老爷子未必也就完全不清楚。
但他选择性无视了。
当初萧瑜霆同父异母的弟弟去世，赵芳意外流产，这一切，真就是萧瑜霆造成的？
弟弟和赵芳真就没有什么龃龉的地方吗？
赵芳“选择”了那家心理所，而后心理所发生的一切，直至萧瑜霆消失，真没有她的手笔吗？
再后来，颜家夫妻死亡，颜娇娇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也没有赵芳的操纵吗？
如果不是因为萧瑜霆足够谨慎，做足了各方准备，再多给他几条命，也不够他死的……
这些这些，萧老爷子都真的不知道吗？
颜娇娇嫁过来之后，接二连三发生两起事，第一次把赵芳的遮羞布掀开，摆在了老爷子的眼前，他才开始愤怒，显示出自己公正的一面……
……
没错，萧老爷子有自己的考量。
就像今天他听说颜娇娇有可能假孕骗婚，但出于家庭维稳的需要，出于自己一点私心喜好，再出于一点对于萧瑜霆这个孙儿的愧疚，他还是愿意放过颜娇娇，不去深究这件事。
可是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萧老爷子骨子里的傲慢。
整个萧家的傲慢，都是由他传染给家人的。
不知道从哪里隐隐有微风拂来。
吹到萧瑜霆的头发上，把凉意传遍他的全身。
他感受不到痛苦，感觉不到悲伤，甚至都对温度没有太大的感知能力。
但每次分析起这些事来，他都能切实的明白萧家人的无情冷漠。
蓦地，有什么轻柔的东西，裹到了他的头上。
萧瑜霆反手一抓，入手是一只肌肤细腻光滑的手腕。
颜娇娇抱着一团暖和的毛巾，把他的头抬了起来，裹住轻轻揉着他湿冷的头发。
“是我惹你生气了吗？”黑暗中，她声音那么好听，像抹了甜腻的奶油，又带着一丝薄荷的清凉。
她低头，呼出的气息温暖而轻盈，在他的鼻尖和脸颊拂过。
“和我生气可以，但是别伤害自己。”她说。
萧瑜霆不信她完全猜不到什么，但她这样，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他突然也觉得，好像刚刚老爷子引起的那些思绪，一时半刻，都远离了他。
“没有。”他感受着她手上适度的力道，沉沉出声解释，“和你无关。”
颜娇娇轻声笑了起来，“那我多难过啊。”
萧瑜霆不能理解。
颜娇娇就俯身，半跪到了他的身边，换了个角度继续给他擦拭头发，“因为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是因为我们吵架，你才不愉快，还去洗凉水澡，折磨自己。我心软了，心疼你了，结果你却说，跟我没关系。所以我难过啊。”
萧瑜霆皱眉，“我们吵架？”
颜娇娇还没回答，他就继续问，“我折磨自己？”
颜娇娇的笑声就更多了一些。
“这就是我的感受，我就是这样认为的，你的这些行为，在我的眼中，或者在其他人眼中，都会有这样的解读。”
萧瑜霆懂了，又没完全懂。
不过有一句话，他也听到了。
“你心疼我了，所以才过来？”他问，似乎是想确认什么。
他是想确认，他察觉了自己的意图，至于想确认的是什么，他有些抓不住。
“嗯，我心疼你啊。”颜娇娇轻轻地说，声音像一阵带着玫瑰花香的雾，飘散弥漫在他的身边，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我怕你生病，怕你不舒服，怕你难受。阿霆，我先前说过，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对你失望对你生气过，我对你的感情，并没有完全消失。我喜欢一个人，就会把他放在心上。”
萧瑜霆喉头滚了一下。
但他依然解释，“洗个凉水澡而已，我不会生病。头发不擦也没什么。”
并不会不舒服。
他的耐受力一向很强，当初吃过副作用那么大的药，也都能扛过来。
颜娇娇就缓缓的叹气。
她擦着他头发的手停了下来，静默片刻。
头皮上类似于按摩一般的舒适感停止了，萧瑜霆反常的觉得有些不适，心里也有些痒意。
就在他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
颜娇娇却突然倾身，抱住了他的头。
她的额头，也隔着毛巾，触到了他的头发。
“我知道，你不觉得有什么，你对这世界上很多疼痛、很多痛苦、精神还是肉体上的伤害，都没有感知，但是……这并不是他们对你施虐的借口。”
萧瑜霆浑身一震。
不可思议的目光，在黑暗中粼粼漾开，落在眼前的颜娇娇身上。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吗？
也是，赵芳过来，尽管没有拿到什么证据，却绝对不可能什么都不干。
颜娇娇应该猜到了，赵芳给老爷子上了眼药。
也应该猜到了，老爷子会对他说些什么。
以她的聪明，要猜到这些并不难。
她甚至可以猜得到老爷子除了质问，还说了些什么话。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她会不会说出口，会不会表现出来，是另一回事……
萧瑜霆慢慢地侧身，一边用脸颊枕到她一只手心里，一边，伸手抚到了她的脸上。
室内黑暗，但他早就已经练就了在毫无光线的环境上，辨别人的方向。
“我……”他突然开口，却仿佛罕有的难以启齿了。
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喉咙，黑暗中有一股无形的手，拼命要捂住他的嘴，制止他说下去。
但萧瑜霆还是艰难地继续，“其实我……”
颜娇娇偏过头，把自己的脸颊递到他掌心里。
她没被压住的那只手，也延伸过去，搂住他的肩膀，似乎鼓励，也似乎在告诉他，她有耐心等待。
“其实，我有过恐惧的时候。”他终于承认了这一点。
“我记不清最初是什么感觉了，可是在服药的那段时间，我恐惧过睡眠。”
“我知道，你告诉过我，”颜娇娇把头都靠到了他心口上，听着他的心跳，也听着微微震动的声音，“你不记得了吧，我让我千万别在你身边睡着，你递给我一把刀，你让我如果有意外，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