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回到昆龙镇,方多病就赁了一处小院,供李莲花养病。
张大娘(邪童药仙)所制玉清丸可解百毒,其名不虚。一盒丸子十余颗,李莲花服用几丸后,身上的碧茶之毒已解了一大半。
美中不足的,便是功力无法恢复。
笛飞声一听李莲花功力难以恢复,隔天便离开了昆龙镇。
他说,碧茶之毒可解,恢复功法之药定然也是有的。他要寻药,要跟李莲花堂堂正正的比试。
李莲花自知拦不住,便也放手让笛飞声去了,自己则是安心养病。
必须承认,在昆龙镇这些日子是他成为李莲花以来最快活的日子。
原来每日伺弄花草,晒晒太阳,帮人看些小病,竟也能这般快乐。难怪俗语道,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因着这个他动起了攒钱在这买栋小院,跟合欢定居于此的心思。
只是这个设想才刚步入实施阶段,笛飞声回来了。
他仍是冷着一张脸,拉上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李莲花,进了屋,关了门。
几句话,却让室内沉默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
李莲花淡然的眸子里染上了阴郁,他呼了一口气,问道:“你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笛飞声冷哼,“那是自然,你若不信,大可将我方才所言忘了,好好过你的日子便是。”
“忘?”李莲花看这自己因为难受而摩挲着椅子的手,苦笑道:“事关我师兄、东海大战如何忘。”
笛飞声眼角睨了李莲花一眼,站起身便拉门栓。
手碰上门栓时,他顿了顿,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跟合欢去邪童药仙?”
李莲花抬起头,因回忆裹挟而痛苦的双眼闪过短暂的迷茫。
他怎么提起了这个小事。
笛飞声接着道:“她的鞋。她那时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下落,我便让骗她。几日后,她站在我面前,我瞧见她的鞋破了。”
“也不知她走了多少路,鞋破成那样。我想这女子同我一样,是真心想给李相夷治病,跟她去又何妨。”
甩下一番话,笛飞声一拉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徒留李莲花叫突然摄入的阳光,晃了双眼,失了神。
月色如水,冷冷地倾洒一地。
注定无眠的李莲花随意披了件外衣,起身到了院中。
不想,他不是一人“赏月”。
合欢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对了李莲花笑得眉眼弯弯。
她一身淡紫色衣裙在月光下,柔和朦胧得像一团薄雾。
“今日又是打猎,又是跟着隔壁大娘去河里捞鱼,不累?”
李莲花自然而然地在合欢身旁坐下,肩并着肩,眼前是一地银光。
“有点累。”合欢老实地点头,“可月亮很漂亮。”
“确实漂亮。”
形状饱满如银盘,光线亮如白银,打在两人身上都翻着微微银光,今晚的月色的确称得上是难得。
“我…”
“我…”
两人不想竟会同时开口,都不禁愣了愣。
李莲花忍不住笑道:“你先说,我的事…还不是太急。”
或者更准确的表达,还是他现下还没下定决心。要追查当年之事,定然是要卷入纷争之中。
眼前是得来不易的安稳生活,他割舍不下。可另一头,东海大战中多少人枉死,这么条人命在哪摆着。
好好的过日子,他配吗?
合欢深深地吸了一口,坐直了身子,看向李莲花。
“我要走了,眼下快入冬,再不启程我怕赶不上看北方草场的冬天。”
合欢脸上是淡然的笑,“我师父一直想看遍九州河山,她只走了南方,还没来得及去北方就因为要养我绊住了,我要完成她的愿望。”
李莲花眉头微微蹙起。要跟她一块去的,他这么想着。
“我自己去,李莲花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李莲花惊讶地微微抬眉,柔声道:“你听到了?”
合欢不好意思地挠挠耳后,“是,对不起我偷听你们说话了。”
她本是回来拿捕鱼的工具,不想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照她对李莲花的了解,他是不会让那些人死的不明不白的。
李莲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又点慌了手脚,他抓着合欢的手道:“我办完了事就回来,等我。”
手上的温度叫合欢好容易压住的情绪翻涌上来,她有点想哭。
“李莲花,我会沿着官道一路向北,穿过草原便折往关外。我要去的地方太多,太大,原谅我不能等你。”
她轻声说着,唇边勾出一个笑意,“但在我心里,有你。过去,现在,还有以后都有你。”
李莲花抬起手,摸着她被月光染得银白的头。
“好!”李莲花笑着,满眼柔情跟月光倾泻在合欢身上,“你给我写信,就寄到千机山庄,我去找你,一定!”
合欢从未感受过这等不加掩饰的温柔,忍不住乱了心,红了脸。
威风摩挲着树叶,摇碎了月光。
合欢贪恋着李莲花覆在手上的温暖,忍不住拇指动了动轻抚李莲花的手。
她笑道:“我走了。”
李莲花迟疑,“现在?”
“我怕,天亮了就走不了了。”
合欢强撑笑颜,她怕好容易下定的决心到了天亮,便同那晨雾烟消云散。
“此去北地路途遥远,马棚里有匹马,你先骑去。”李莲花道。
合欢纵了纵鼻子,“马啊,我养不起,还是去买匹老驴比较好。”
李莲花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他拍拍合欢的手示意她在这等着,转身进了屋,出来时手里多了个袋子。
“喏,全部家当。”
合欢都没拆袋子,只在手里掂了掂,旋即笑道:“你这家当跟我也差不了多少,天啊,我们家可真够穷的。”
李莲花难得的红了脸,他挠着鼻翼,解释道:“之前没想着还有以后,日后我多攒些就是。”
合欢捧着钱袋,歪头调侃,“都给了我,那你花什么?”
李莲花想了想,从层层衣服中拉出一根挂在脖子上的红绳,拉着红绳上的坠子,轻声道:“我有它就够了。”
合欢呼吸为之一窒,那红绳上挂着的,是一枚被红绳缠紧的铜钱。
“这…这…”
这分明是自己给李莲花,承诺会请他吃饭的信物,她还以为…
惊喜携着好容易压下的情绪卷土重来,合欢忍不住鼻头发酸。
“你不是说扔了嘛!”她抱怨着,声音却软的像撒娇。
她难得的小女儿娇态叫李莲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骗你的。你瞧,你还欠我一顿饭,我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合欢一颗晃荡不安的心猛地安定了下来。
啊,李莲花他不一样了啊。
合欢伸出手掌,仰着头道:“好,我们击掌为誓!”
没有迟疑,李莲花将手印上了合欢的手。清脆的声音融入此时的静谧,种下誓言。
连下了几天的雪,天终于放晴了。
坐落于草原边上的小客栈中,滞留此处的人脸上难掩喜色。
客栈老板娘拿着扫帚,扫掉积在门口的积雪,爽利笑道:“天公爷赏脸,今天便咱们放了晴,好预备明日过年呐。”
合欢一身裹得严实,捧着热乎乎的奶茶,望着外头的暖意跟着其他笑了。
蓦地,她眼神一滞,手中的碗差点没拿好,翻出了不少奶茶。她也顾不得许多,将碗一放,身形一闪轻巧地落到客栈门口。
在白冷冷的雪覆盖下,天地几乎一色。一个人影在这一片雪色中,格外显眼。
他骑着一匹红马,带着斗笠,青色的长袍随着红马轻巧的步幅上下翻飞。
合欢眨了眨眼,心底祈求着不是自己眼花认错。
青衣人猛地一踢马肚子,红马踏翻积雪,朝她奔来。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转眼,那马已到了眼前。
青衣人翻身下马,摘下斗笠,好看的眉眼上还挂着冰凌,也不知他在雪中走了多久。
合欢吞下满腹的激动,缠着声说:“你来了。”
李莲花笑着牵起她的手,伸向怀中变出一个袋子来。
“是,还挣了些银子,咱们有盘缠了。”
合欢转哭为笑,投入李莲花早已为她准备好的的怀抱。
雪会停了,她等的人也来了,这真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