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泥潭,难以自拔。离开泰昆城,兰陵一路惆怅。
同样惆怅的,还有吕文州。布坊之事过后,他在五族没了立足之地,只能跟着兰陵这个师父浪迹天涯。
“哎!”师徒二人趴在货船的栏杆上,一同伤神。
阿原和于伯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少女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幸灾乐祸道,“于伯,你看他平日不可一世,这下碰壁了吧。受点挫折这这么不振作,真是不大气,没出息。”
于伯一边磕着烟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年轻人受点挫折是好的,他受人之托,使命难成,自然不好受。”
阿原突然坐直了身体,面向于伯正经道,“于伯,你说……昆国真的要乱了嘛,真的会打仗嘛,居立真的要谋权篡位嘛,他就不怕触怒了兽神,天降罪于他?”
于伯笑容和蔼,看着这个心地善良却有些一根筋的丫头说道,“天若不佑昆国,就算没有居立,也会乱。天若佑之,就算有千百个居立,国族还是国族。”
于千松将最后一句咽了回去,他想说,就如同当年的谷国。
阿原撇过头,看向兰陵的背影。船速很快,吹得他衣衫鼓鼓,发带飘飞。阿原这个凭直觉做事的姑娘竟然离奇地思考起来,“兰陵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与公良光和君启林没有多大交情,也没被许诺什么好处,为何愿意替他们来游说各城?”阿原又不禁再想,“如果是央公子,会这样做嘛?”
“对了,还有那个艺石城。”阿原念叨。
于伯听她自己在那里嘀嘀咕咕,微笑道,“艺石城怎么了?”
阿原道,“前些日子,他求我帮忙来着。用我的蜂鸟帮他把五族的族首印章传回目石城,再由我们的人带到艺石城交给一个叫寻云的人。于伯,你说他人都在昆国了,艺石城的事他还想着,他也不嫌累。”
于伯颇为震惊。一来震惊于苗尔竟将族首印章交给了兰陵,可见他二人关系真的不一般。二来,是感慨于兰陵的智慧。
“确实,”于伯说道,“走到泰昆城,兰陵应该就看出来族首印章不会有太大的用途了,还不如送去更有用的地方。”
阿原不解,天真的说道,“一个小物件而已,在这里没有用,在那里就会有用嘛?”
于伯似被这姑娘的无心之言一语道破了什么,甚至忘了抽下一口烟。他也不禁看向了船边年轻人的背影,目光慈爱,略带惋惜道,“是啊,一个小物件而已。好的时候,在哪都有用,不好的时候,就算是苗族首拿着它,也没用吧。”
于伯想着,兰陵此次之行带来的……兵符,何尝不是这个道理。所以见温名时,他甚至都没有提及此事。之后几城,怕也不用提及了。
“师父,咱们去哪呀?”船边的吕文州问道。
“去……”兰陵答不上来,说道,“就跟着于伯走吧。”
“那就是岭昆,明日一早便到。于爷爷说后面几城的铺子不多,查起来快的很。有我帮于爷爷,就更快了。”
兰陵看着这个年纪不大,却长的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崽子,心道这小子也真是,明明就是个记账的好手,不比他姐姐差,非要装成个纨绔子弟。
他弃族的事情,应该已经传至五族各地,好在他年纪小,认识他的人不多,跟着于伯说是立昆都分馆派来的伙计,应该也不会被怀疑什么。不然还真是不好办,让其余几城的分馆收留这位曾经的吕家小少爷,定是为难。
送别那日,吕文函欲言又止,姐弟二人几乎没说什么道别的话,不过看得旁人还是感触颇深。阿原那丫头眼眶都红的很,怕兰陵笑话她,硬是撑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师父,你上次教我的心法我都背熟了,你什么时候交我别的。”吕文州振作精神道。
兰陵道,“如今我也在跟于伯学本事,你一起就行。”
吕文州一听,耍起小孩子脾气,道,“你别想把我打发给于爷爷。于爷爷的本事我要学,你的我也要学。”
兰陵笑道,“你这小子,本事不大脾气大,能耐不大心眼大,我告诉你,贪心之人当心食贪心之果。”
吕文州黯然道,“不贪心之人也食不得好果子,若我有开山辟地的本事,我就……”
吕文州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兰陵猜他想说‘若有本事就砍了君启由父子’,但觉失言便摒住没说。
兰陵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他,这小子戾气太重,心思也重,如今与君启由父子算是血海深仇了,不加引导,可能误入歧途。兰陵收敛笑意,严肃道,“不是我不想教你,于伯教我的都是练气的根基,我自愧不如。等你根基打好了,我再教你我的本事。”
吕文州兴奋道,“师父你可不能食言。”
兰陵点点头。
*************
兰陵离开后,泰昆城仍是泰昆城。
繁华、富庶。
温名是个人人爱戴的好城主,楚家是人人敬佩的忠孝之家,这里也是除立昆都外五族生意最兴盛的地方。
夜深人静的时候。
一队兵马从泰昆城各处城门悄然奔离,每小队由三人组成,各执画卷。分别画着两兽模样,海兽明琢和草原敖己。
承福堂的楚荣容看着镜中的自己,夜幕之下光彩照人,她满意至极。只可惜这年轻容貌维持不了多久便会退却成老迈容颜。楚荣容轻轻抚摸着自己凝脂般的面容,对着镜子媚笑道,“区区琥觞而已,我要的,是万载江山,我和我儿,才是这昆国的主。”
双川谷,松鹤峰。
楚荣义静坐在炼丹炉前,吸灵不止,将精华注入了面前的菱英石戒指。戒指如羽毛轻飘,缓缓落入丹炉之中。
火焰刺目,炉内沸腾。
楚荣义抑制不住兴奋,喃喃道,“最后一味引子,终于被我得到了。接下来,只需等到一百天后,便可……”楚荣义突然止住口,叫道,“齐开生!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太过分!”
松鹤峰下,刚刚抵达的齐开生听到这般愤怒的千里传音,也不打算爬山了,身影闪逝,来到了楚荣义面前。
楚荣义仍坐于席榻,不曾站起。
“菱英石戒指是你让兰陵去偷的。”
楚荣义神色微动,默然不应。
齐开生继续问道,“一块菱英石而已,至于你楚道仙去偷?”
齐开生话带嘲讽,很不客气。楚荣义反而讥笑道,“里面暗藏玄机,你的修为自然看不出来。”
齐开生没有接话,知争辩下去也无意义。他二人修炼之道不同,齐开生对楚荣义这种炼丹服药的做法多有不屑。
“我来是要提醒你,别做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
“兰陵去见温名,是你暗中安排的吧。若被他游说成功,你岂不是坏了大事。”
“哼,我了解我阿姐,若没有十足把握,我怎会布此一局。”
“上次密卷之事,也是你建议温名和你阿姐呈报立昆都的吧,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多此一举!”
楚荣义双目微闭,道,“那你借我这双川谷造势,骗我阿姐说密卷出于此处,经过我同意了嘛?你无非是希望我阿姐来找我证实此事,让我为你作证罢了。”
“楚荣义,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坏了大事!”
“我帮我阿姐,就是大事。”
“哼,是帮你阿姐,还是帮你自己?”
“你若没事,就请回吧。那小子已经离开泰昆了,你不走吗,别去晚了,误了你那位居大人的事。”
“楚荣义,你我各行其是,用不着冷嘲热讽。我已派了手下人随你阿姐的人手去寻明琢敖己,我警告你,寻得之前,不要再自作主张。”
“用不着你教我分寸。”
丹炉火势更胜,楚荣义轻摆拂尘,火光冲着齐开生飞扑过去。
齐开生瞬间消失,回声传荡在山谷,“这就是楚道仙的送客之道嘛,哈哈哈……”
楚荣义也瞬间进入入定之境,意识在山谷游荡,犹如一尊巨大的虚幻神像俯瞰整个山谷,不放过蛛丝马迹。
确定齐开生当真离开了后,楚荣义才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丹炉,火光映入眼帘,道仙金冠黑袍,冷峻面容上好似装着一双红色的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