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国。
从静石城出发,桐炎带着白氏子弟准备前往道师所说的瞑谷。
八国各阵,除了城池,便是属于自己特点的地貌环境。山川河谷、森林茂地、冰川海域,可谓各具特色。邻国之间,经由几千年发展和先人探索,穿梭于各国的行途已经固化,后人大多是沿着先人们的脚步在前行。那些深入险域探索更广阔天地的人,活着回来讲些离奇境遇,大多都被嘲笑是在吹嘘杜撰,倒也让不少奇幻传说广为流传。
桐炎年少游历,曾听人说八国的中心是个走不到也去不了的地方。也不知那‘地方’是被何人、何时,奉为传说,留下不少玄幻故事。桐炎曾经也只当它是故事,可如今听道师讲述,才晓得那地方竟可能真的存在。
从静石出来后,绕过目石城,他们向着西南进发,来到了一段与羽国的连接地带。这段路程同时具备石国森林和羽国山陵的综合体地貌,并不是惯有的商旅行途,却也并不难走。虽偶有野兽潜伏,但对于擅长‘流弥音’身法的白氏子弟来说,不足为据。他们的轻灵步伐,掀不起足以令野兽察觉的风波。
至于桐炎,凭着悟性对流弥音身法的精髓也多少领悟了些,虽不如白氏子弟们运用熟练,却靠着斩风决中一章‘儒斩’的功法心得与流弥音搭配使用,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本是一个挥刀无声、斩首无形的刀法,桐炎将其中的运气精髓与刚刚学来的身法结合,行步如踏云,无半点响动。只不过这种结合多少要耗费灵力,所以到了夜间未免引起野兽注意,桐炎才会运气而行。
身边白氏几人不免惊叹。
白蜂叽叽喳喳,道,“宗上不愧是道师挑选的人,学什么都快!”
白栾向来对白蜂宽容,可听他言语无忌地评论桐炎,便忍不得严肃起来,道,“白蜂,宗上是斩风选的主人,以后在宗上面前说话,要注意分寸。”
见白栾有些生气,白蜂连忙认错,道,“栾姐姐别生气,蜂儿知道错了。”他又赶忙向桐炎道歉,“宗上,白蜂胡言乱语,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帮我劝劝栾姐。栾姐生起气来,特别恐怖。”
“白蜂!你!”白栾也是拿这个调皮的白蜂没有什么办法,听到他在桐炎面前揭自己的短,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桐炎倒是豪爽地大笑起来,对白栾说道,“哈哈哈……无妨无妨,我就很喜欢白蜂这股子调皮。你们其他的兄弟姐妹就是太板正了。我和道师都觉得白蜂天资好,大道理他都懂,有点个性也是无伤大雅的。”
白蜂一听,更来了劲,张狂道,“宗上这番话,白蜂替栾姐姐记下了,日后栾姐姐再批评白蜂,白蜂就这样提醒栾姐姐。”
说罢,白蜂追上白猿和白公,一同在前方开路。
白栾见劝说不动白蜂的胡闹性格,便转而对桐炎说道,“宗上,你和道师都这样惯着他,早晚要会让他因这性格受罪的。”
没想桐炎又是一笑置之,道,“蜂儿是你们白氏中年级最小的吧,你们总与他讲世道艰辛,希望他收敛性格,可他不去真的经历,又怎会体会这些道理呢?就说我吧,年少时也是个胡闹性格,后来游历了世间许多地方,经历得多了,遭遇得多了,才对那些道理背后的真相渐渐看清。白蜂在易国的时候一直被你们保护着,可经历了冰影族分崩离析、亲人离散,我相信他心中一定触动极深。但他是个孩子,总要给他些时间成长的。”
桐炎话中散发着惯有的豪气,可白栾在字里行间中,却怎么也听不到放下的淡然,而只有无奈的‘看透’。他本该拿着刀剑,撕开真相、斩杀妖魔,可为了心中记挂,他选择躲在偏僻小城中,不惜用盗墓探尸这种有违人伦的方法,去寻找他想要的答案。
时间带给桐炎的成长,在白栾看来,却有些苦涩了。
白栾没再想着白蜂的事情,她品着桐炎话中那些经历和遭遇之后,到底留下的是什么。
“白栾,”桐炎突然叫道,“我知道你是他们心中的圣女,是希望。你担心白氏的每一个人,关注他们每个人。可对我……”桐炎顿了顿,“不必如此。”
白栾惊讶道,“宗上的话……白栾不太……明白。”
桐炎看着她,眼神流露出一些不同以往的深情。他微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你每次只要一露出现在这个表情,就一定是在操心着什么。如你所说,我是你们的宗上,是带领你们走出困顿的人,你大可不必去揣摩我的心思。”
“白栾……不敢。”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以后有些事情,我会与你一起背负。我的,你的,过去都不重要,无论带来的是什么,都是此刻的财富,都注定了此刻你我。此刻,才重要,此刻,才是我们要一起面对的。过去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才存在的。这不是你教给我的道理吗?”
“我?”
桐炎点点头,道,“世间大合。合的,是现在。过去无法改变,未来无法左右,唯有这一刻,”桐炎抬头看看天空,又看回白栾,继续道,“这一刻的云,这一刻的风,这一刻的人…..才是最与我合拍的……才是该去珍惜的。所以,那些无所谓的过去,我不想,你也不要再去想了。每个人都该拥有此刻属于自己的……大合。不是吗?”
白栾心中掀起波澜。桐炎这是……放下了什么吗?他说要珍惜此刻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见白栾依然是那副表情,桐炎半无奈地笑了笑,拍拍白栾肩膀,又道,“走吧,此刻该与我并肩作战的人。”
向南的征途漫漫无期,天色渐渐安静,危险的气息似乎正在临近。这样的日子,从出生那天起,白栾夜以继日地体验着。离开易国的那天,她认为自己经历了最大的悲凉。可为了那些还愿意追随的兄弟姐妹,白栾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至于寻找什么,是安定的居所?还是生的希望?又或是重归故土的契机?
悲凉依旧是悲凉。
‘大合’两个字,是道师劝慰她的,也是她用来麻痹自己的,却似乎在这一刻,被桐炎解读出了一股暖意。
静谧空气中的寒冷,因为有了新的同行人,令白栾不再耿耿于怀那些记忆中丢失的同伴。因为夜的来临,白蜂收敛了张扬,谨慎前行。白猿和白公一如既往地沉默,内息沉定,稳若磐石。而身边的桐炎,傲然神气中诠释着新的洒脱。
白栾柳眉舒展,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