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王强睡得很香。
对于先前发生的事并不知晓。他身上穿着酒店的套式衣服,纯白,胸口有小字母,涤纶材质,贴身性不错。
他所躺的大床,木制,有厚厚的靠背,两米宽,两米长。
卧室里还放着瑞经理送的小蛋糕。
王强睡前给自己冲泡了包房间里找到的黑糖咖啡,那些小蛋糕则丝毫未动。
一来他并不喜欢吃蛋糕。
二来他也不放心。
睡梦中,王强隐隐约约梦到一条狗。
毛色黑白相间,像是边牧,但体型又要比边牧大很多。
更关键的是,在梦中,那条狗对自己说话了。
梦见狗说话可不是个好兆头。
只见那条狗耷拉着耳朵,摇头晃脑,趴到王强面前,咕咕叫道:“先生。”
“先生。”
“先生,开门。”
……
王强揉了揉自己的眼皮,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梦,而是有人在叫自己。
他从被窝里翻起身,徒手摸到床头,拉了拉那条白色的绳索。
“疙瘩。”
一道弹射机关的声音传出,天花板上的吊灯被打开,那灯泡很小,但却有巨大的锡纸灯罩,因此散射出的光芒倒是不小,将整个卧室照得通亮。
着是一件卧室和客厅联通的房间,没有独立厨房,当王强打开头上的灯后,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面对外面的敲门声,王强并没有应答,而是下意识看了看客厅墙上的石英挂钟。
脸盆大的钟摆内,有四根针,最长的一根红针指着星期日,其余三根针对应着时间。
“2:05?”
“这个时间谁会敲门?”
王强突然警觉起来。
他刚刚苏醒时,还以为是联邦银行的人要找自己谈生意。
因为他不知道时间。
厚重的窗帘拉拢,将窗外的景色完全遮蔽,而他睡得很沉,丝毫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但那只挂钟告诉他,现在正是深夜,是所有人都在睡觉的时候。
王强直到,挂钟不会出错,他刚刚进入这房间时,挂钟的时间停留在18:01,当他简单洗了个澡后,挂钟时间变成了18:20。
一只正常的钟。
王强赶紧关上了灯。
悄悄摸到门口,第一时间没有开门,也没有打开铁门上的窗户向外观望,而是俯下身,在门后的缝隙中寻找什么东西。
王强没有忘记,这是一次无比危险的副本经历,即便他还没有开始接触真正的危险,但一定得提前做好准备。
为此,他刻意留了个心眼。
晚间,瑞经理离去,得知其他事宜将在第二天白天展开,王强便留了一点记号。
在门脚的缝隙处,他夹了一根卷毛。
这根卷毛绝对不可能是头发,因为他的发丝是直的。
当然,是什么毛不重要,重要之处在于,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记号,能够让他确保一件事。
在自己睡着后,没有人未经允许悄悄进入过房间。
说实话,对于联邦银行两位主管的态度,他总觉得有点问题。
对于一件有利可图的事,这两个人却没有索要任何报酬,完全担任跑腿,无私付出。
王强很清楚两个人都是银行家,利益至上。
正是这种忧虑,王强才会多个心眼,留下这等细微的印记。
王强俯下身,观看门缝中段,那根黑色粗壮卷毛早已经不知去向。
在白色的砂质门框上,黑色的毛发近距离观察应该极为显眼才对,这一刻却消失不见。
绝对不可能是风。
王强夹好这撮毛以后,还从多个角度吹过气,都不能将它吹走。
“我入睡后,有人悄悄进来过。”
“是谁?”
“为了什么?”
王强心中惴惴。
是谁他已经清楚。
知道她在此处落脚的,就两个人:联邦银行的两位高管。
“他们想杀人灭口?”王强突然生出这种念头,吓了一跳。
因为自己身上没钱,两人不可能是为了钱财悄悄潜入。
如果是为了那份期货合同的归属,二人身为银行家,完全有暗箱操作的能力,将别人的变成自己的。
隐患在于:自己这张嘴。
灭口才能彻底拥有那份期货合约。
猜想到这里时,王强听见了门外的声音,那是一道电喇叭的声音,颇像是狱警对狱卒喊话时所用的手段,大得只想让你听到,而不顾及听者感受。
“愚蠢的罪犯,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两位指证人的证词,将让你在监牢里度过余生。”
“我们给你十秒钟,将双手抱在头上,背对着走出门来。”
“不用幻想着逃避,银行楼四周已经布下巨网,即便你长出翅膀,也会被天台上的枪手击中。”
“不用伪装,我们知道你已苏醒。”
“接受你的审判吧,刽子手。”
“十”
“九”
门外之人,显然看到房间中的灯开了又关,故此意识到王强已经苏醒。
王强被这种声音吓了一跳,隔着一扇门都听得那么清楚,在楼道中这声音会有多么巨大。
压根就没有考虑是否扰民的问题。
“警察,为什么来抓我?”王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很是疑惑。
感受着门板后方传来的振动,振动频率几乎和声音一致传出,证明那人在喊话时,还在敲门。
王强打算悄悄摸到窗户处脱身,他并不想会见这些警察,从他们的言语可以听出,貌似对自己深恶痛绝。
买卖身份证,也不至于让警察上门来抓。
无论这当中有什么误会,王强没有想要解释的想法。
首先,王强连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他甚至说不出自己的名字。
他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和隔壁的阳台很近…我可以翻到隔壁,换一套衣物,尝试脱险。”
但下一瞬,乌黑的窗帘被强光手电的光芒照亮,有人已经远距离锁定自己的窗户。
紧接着,震耳的金铁声传出,门上那扇小窗被强行掰开,一只小型椭圆物体被扔了进来。
那东西表面乌黑,扔进来后还滚了好几圈,直到抵达墙角才停下。
浓烈的白色烟雾从那小腿粗细的黑色圆柱体中扩散出来,速度很快,数量巨大。
那种烟雾带着刺鼻的味道,在黑暗中扩散时毫无阻拦,无孔不入。
后来的情景,王强记得并不太清楚,他依稀记得的是:在海量的泪水以及刺痛的鼻腔等诸多感受中,门口方位传来了破门而入的声音,那是金属从墙体中挣脱变形的声音。
接着,王强感受到自己整个人被好几股巨力给控制住:双肩,双腿,都被黑暗中的力量压制住,更重要的是,他的后脑勺被轰了一记重拳。
那一拳很重,但又很有分寸,并不是计划着打死他,而是想着让他没有反抗的能力。
“是他吗?”
“就是他!”
“是的,我以联邦银行行长的身份肯定。”
这是王强听到的最后话语。
是一个女声,带着熟悉的感觉。
再次醒来后,王强发觉自己坐在一只椅子上,对面是一道井井有序的铁栅栏,栅栏外是一条长桌,以及四个男人。
四人中,有三人穿着一致的黑色制服,材质为黑色,带有肩章和胸章,表面的蓝底星星图案异常显眼,彰显出他们的身份。
托邦城机关人员。
王强注意到,四个人的腰间皆尽有配枪。
结合自身所处的囚牢,以及硬质的铁凳子,双脚脚踝处的自动锁,王强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他落入了托邦城警局。
虽还没有入狱,但距离那一步估计也不远了,只要经过审判,经过大法官的裁定,再经过公示。
铁窗外,四人中唯一一位穿便衣的男人坐到长条桌上,他满头的金发,但又恰到好处,不过耳朵,不过鬓角。
男人眼神犀利,有一种其他三人不曾具备的威严,那种感觉并非刻意,而是由内而外的真实流露。
王强注意到,这个人虽着便衣,可袖口的袖章仍有蓝底星空图案。
“我叫拉塞尔,你可以叫我拉塞尔警长。”
“你对这六起案件,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当然,律师到来之前,你有权保持沉默。”
“你的律师,将由枫叶区警局的权利律师担任,虽然是免费公益律师,但他的水准不比其他收钱的律师差。”
拉塞尔指着一旁被推过来的白色板,上方贴着六张照片,以六者为核心,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络。
网络最终汇聚的核心,被称作“开膛手”。
见王强不说话,托塞尔警长似乎早有预料:“希望你的沉默能为你带来好运,能让你从死刑变成无期。”
语罢,拉塞尔起身,转过身去。
一道明亮的光传出,拉塞尔为首的四位男性,走进那种光芒中。
紧接着,门被关上,光芒被关在门外,所有的黑暗,都留给门后囚牢中的王强。
……
枫叶区。
第八大道。
吉姆事务所。
当天上午八时。
时候很早,天气还带着些凉意,但街上已经有不少穿着厚外套的人来来往往,
上班时间。
但更多人穿着薄外套,他们需要下井,下矿,进码头,太厚的衣服,他们无法开展工作。
这一批人,被称作“黑领工人”,倒不是歧视,单纯是因为他们做的工作往往劳累而肮脏,将他们的衣领染成黑色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久而久之,他们得到这个名字。
今天的第八大道很拥挤,因为吉姆事务所所在的区域被围了起来。
事务所前,有女人在哭泣,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胖头小子,身高大致抵达女人的大腿处,不过几岁。
母女跟前,放着一具棺材,为了不占用街道交通,棺材尽量和一旁的人行道平行,甚至靠墙而放。
木棺中的情况并不知晓,但棺头处挂着一张遗照,正是微胖的中年侦探吉姆。
现场排着自发而来的吊唁者,皆尽穿着黑西装,白衬衫,手里拿着红艳艳的花朵。
哭泣的人,除了吉姆的家人,还有遗容师。
遗容师是个老头子,头发几乎掉光了,佝偻着背。
他还有一个名字:缝尸匠。
在此之前,他已经缝制了五具男性中年尸体,当他尝试将那些组织重新塞回死者肚子中时,他才意识到生命竟然如此不堪。
是的,他亲自为开膛手制造的前五次案件受害者整理遗容。
五次,他都未曾哭。
这一次,他哭了。
不是因为吉姆的死状有多么惨,职业素养促使,即便是再惨烈的死法,只能令他面目一震,不会令他哭泣。
他哭,是因为激动。
“八点了。”
“距离公开审判,还有最后一个小时,届时,这场持续两个月的黑色恐怖,将画上终止符号。”
“拉塞尔警长,是托邦城的功臣。”
“死者已逝,生者节哀。”
以遗容师为首,出现不少人安慰吉姆家人。
“节哀。”
“请珍重。”
这种庄重仪式进行的同时,一旁的杂货铺里传来电视的声音。
那是针对托邦城枫叶警局的直播。
画面中,拉塞尔警长端坐在中央,正襟危坐:“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一个小时后,将对开膛案的凶手进行开膛审理。”
“届时,枫叶日报,托邦城报,以至于西部时报,将跟进这场审判。”
“距离稍近的人,可以来法院现场未能到场者,也能通过三家报社的联合转播观看。”
“我,托邦城枫叶警局警长拉塞尔,在此向大家交出答卷:连环开膛案,破了。”
“从今天起,各位男性市民,不用害怕深夜的街道。”
“这段时间,辛苦了。”
……
拉塞尔的话,令吉姆家人和遗容师更加伤心。
真相大白了,但六条生命永远都回不来。
有人失去了最爱的人。
棺材前,一位拾荒者双手合十,表达悲悯之后,又来到吉姆家人面前。
“请节哀。”
女人对他表达了感谢,并让一旁的遗容师拿出了一元钱。
她亲手将钱交到对方手中。
虽然是个拾荒者,但对方很真诚。
“你认识我丈夫?”
拾荒者点头:“有过一面之缘。”接过一元钱:“女士,谢谢你慷慨解囊,这一元钱对我很有价值。”
女人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拾荒者将一元钱收进衣兜:“我叫戈多。”
“等待戈多的戈多。”
拾荒者看着一旁杂货铺里的电视,问:“抓到开膛案的凶手了?”
见现场所有吊唁者都在点头,戈多跟着点头:“太好了。”
“凶手长什么样?”
话音刚落,戈多就在电视中看见了王强的面容。
“他就是凶手?”
“真看不出来。”
戈多心头轻轻发颤,为下一位吊唁者让开位置,站到一旁。
他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