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轧钢厂今天比厂庆那天还热闹。
中午接近饭点的那会儿,厂门口开过来两辆大卡车。从车上跳下来几十个胳膊上戴着箍的年轻人。
他们身上背着半自动,还举了两面写有工总会纠察队字样的大旗。
厂门口值班的保卫人员见状,连忙上去交涉。
这帮年轻人并不和他搭话,一群人蜂拥上去,把厂门口枪岗的保卫人员下了枪。另一群人则冲向传达室。
传达室工作人员刚拿起电话就被半自动顶到了头上。
一位披着大衣的年轻人笑着说道:“嘿,这孙子,还知道通风报信。估计是同伙,捆上带走!”
工总会的纠察队员们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进了红星轧钢厂。
那位领头的年轻人对捆着地传达室人员说:“维修车间在哪儿?快说。要是敢不老实,你就是坏人的同伙儿!”
传达室的人员被吓坏了,不敢问究竟是怎样的状况,只得老老实实地带着他们到了维修车间。
这群纠察队员喊着抓坏人的口号冲进了车间。可进了车间大门才发现,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声实在太大了,工人又各自在机床前低头忙碌着,根本没人理会他们。
为首的年轻人有点气急败坏,大声的喊道:“停了!给我全停了!”
但除了门口几个被吓坏的工人,还是没人搭理他们。
于是几十名纠察队员手持半自动,冲向各个机床,强行命令工人停下机器。
这时车间里才陆续安静下来,工人们都向车间门口望去。
为首的年轻人把肩上快掉了大衣提了提,向工人们说道:“你们车间主任呢?”
工人们被这群人的阵势也是吓得不轻,又不明缘由,一时也无人作答。
那个披着大衣的年轻人更生气了,高声说道:“好呀,还敢隐瞒不报?再不说,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这时,郭大撇子端着个茶缸,摇晃着从车间的一角转了过来。
看着眼前的这群带箍的年轻人,郭大撇子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得高声询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可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郭大撇子就在旁边工人的指认下,被这群年轻人三两下捆了个结实。
一位纠察队员向披着大衣的年轻人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就抓回去吗?”
披着大衣的年轻人看着被捆好的郭大撇子,轻蔑地笑了笑,说道:“抓什么抓?先拉他逛逛!”
话刚说完,旁边就有名纠察队员拿着带来的大牌子,挂在郭大撇子的脖子上。
挂牌子的纠察队员向领头的问道:“组长,这板子上面应该写什么?”
披着大衣的年轻人看了看左右,问道:“他什么罪来着?”
旁边一个人回答道:“我也不记得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披着大衣的年轻人说道:“那就给他写上【大坏人】。”
就这样,郭大撇子双手被捆了个结实,低着头被纠察队员们押着满厂转。
关于怎么逛街,工总会的纠察队员还是经验丰富的。
此时正值饭点,他们也就没去线材、型材各个生产车间。而是由工人带路,把郭大撇子依次押往各个食堂门口打转。
他们每到一个食堂门口便向排着队打饭的工人宣布说,他们是工总会纠察队的,来这儿抓捕坏人。如果工厂里还有坏人敢欺压工人的,就去工总会告状,他们会为工人做主的。
一时间,食堂门口各种口号声、起哄声、叫骂声此起彼伏,热闹地就跟庙会的戏台子似得。
“工人们的热情就是对我们工作的最大支持。”披着大衣的年轻人有模有样地向工人们招手示意着。
就在纠察队员们左顾右盼、洋洋自得的时候,一队背着武装的保卫干事在刘主任的率领下,过来阻止他们,企图夺回郭大撇子。
“哎哟卧草,还是个团伙!”见双方动了手,披着大衣的年青人更兴奋了,他把大衣往地上一扔,夺过旁边纠察队员背着的半自动,向天上扫了一梭子。
这动静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停了手。
为首的年轻人指了指旁边的大旗,对厂里的保卫干事说道:“睁大眼睛看看,我们是工总会的!敢动我们,就是对抗上面!
全体都有,对抗上面的人有一个毙一个!”
“对抗上面”这四个字沉重地打击在保卫干事的心里。
他们谁也不敢背负这样的罪名,于是纷纷住了手,向周边散去,胆小的人早就跑的没影了。
为首的年青人看见刘主任像是个头儿,用半自动指着刘主任的脑门儿,说道:“把他也捆了!抓回去好好审审,这个可能是团伙的头儿!”
刘主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几名纠察队员捆了个结实。
纠察队员们见闹够了,也逛够街了,便得意洋洋地押着郭大撇子和刘主任向厂外走去。
厂门口的保卫人员们不敢阻拦,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刘主任和郭大撇子被押上了卡车带走。
就在这些保卫人员还在惊魂未定、议论纷纷的时候,七八辆军用吉普车,又直接开到了厂门口。
车一停稳,下来了一群穿着军装,戴着箍的年轻姑娘。
只见几名姑娘冷着小脸儿两下就夺了枪岗的枪,又有几人冲向传达室。
传达室的值班人员,这次电话拨到了一半儿,就又被半自动顶到了头上。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的大姐,她面色严厉的怒斥道:“还敢通风报信?捆上带走!”
几位年青姑娘七手八脚地在值班人员身上捆了几圈绳子。
旁边另一位中年的大姐高声说道:“维修车间在哪儿?快说!要是敢不老实,你就是同伙!”
值班人员只得又老老实实地指路。
这些人并没有步行,而是开车径直进了厂区,来到了维修车间。
当从工人口中得知郭大撇子被工总会的纠察队带走以后,这帮女性总会的武装干事也并没有丝毫气馁。
她们把车开到了机关大楼,冲进楼去控制了广播室。
那位中年大姐用严肃的语调向工人们广播说,她们是女性总会的调研处,现在马上要在厂里的礼堂开女工大会,女工们如果有被欺压的,有遭遇不公的,可以在大会上向她们反映情况。
女工大会开的成功极了。
在女工中积极分子的踊跃发言下,各个武装干事都记录了很多诸如摸小手、扒肩膀头、调换工种、加工作量、言语调戏之类的严重罪行。
尤其是郭大撇子的事情,更是记录了一大本儿。
胜利地开完了大会,女性总会的调研处长带着武装干事以及一大群情绪激昂的女工,浩浩荡荡地打算去郭大撇子家抄家。
这时工会主席带了两个工作人员,想过来拉拉关系,好阻止一下。
结果被两记老粉拳打在眼眶上,捆了个结实,一起押上车带走了。
一个来小时之后,厂门口的保卫人员刚刚平复了情绪。一辆专业单位的吉普车又停到了厂门口。
虽然从车中只下来了两个人,但门口枪岗的保卫人员齐刷刷的把武器放在地上,双手高举,靠墙站好。
车中下来的人第一次感觉自己单位竟然有如此的震慑力,大为惊奇。
他们又走向传达室,打算去登记进厂。
这时只见传达室的值班人员把两支手举得高高的,大喊:“我没有通风报信儿。我不是坏人的同伙!我会老实的,不要捆。我这就带你们去维修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