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过是软弱无能者的想象,原始闭塞环境下的精神寄托。
高度发达的文明之中缺乏信仰立足的土壤,唯有混乱和愚昧才会孕育信仰神灵。
羸弱心灵把贪婪虚妄幻影举起,推向彼端的原初之光。它们,背弃生命诞生本意,离经叛道,无论外表伪装得如何光鲜亮丽,其本质都是邪恶狷狂的多元宇宙毒瘤。
女神信仰,还有从信仰花蕾诞生出的【戕】,无论怎么想都是“神”的雏形,甚至更进一步,会不会所谓的“女神”,根本是神圣本人,是她在这个诡异深层世界的存在方式?
对于可能是信仰神的存在,罪衍毫无反应,这很不自然。
罪恶荆棘背负着苍蓝泡沫无数先驱者的憎恨,坠落至此,随后就陷入到萎靡茫然状态。
获得世界沉积怨念加成的罪衍,绝对属于规格外的可怖存在,这一点在灭杀掉规则生物猹时已经得到证明,如果亚瑟在这个规则异常世界仅仅是个凡人,那罪衍最起码也应该保留有超凡之力。
“……”
能够想到的理由有两个。
第一,目标消失。
考虑到罪衍穷追不舍,追杀神灵至天涯海角的性质,只有当神圣彻底消亡才有可能导致它陷入茫然状态。而如果圣真的死了,亚瑟必须要履行约定,完成与罪衍的因果,离开苍蓝泡沫。之所以没有发生这种事情,罪衍愿意逗留于此,基本上可以否定第一种可能。
在此前提下进行合情推理,应当是神圣还活着,并且因为某种原因隔绝了罪衍的感知。
第二,罪衍失去力量。
坠落需要无比庞大能量,消耗完憎恨力量的罪恶荆棘强度大幅下跌,已经和身为千骑士的自己无异,所以才表现得萎靡不振。
无论是哪种,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为了与圣对抗,亚瑟必须集齐所有能想到的力量,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东西,己方任何筹码被削弱都是不可接受的。
正思考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迎面走来,瘦而弱,正是特里穷·甜轮。
“放好了吗,特里穷。”
“好了。”
坏小子挠了挠头,满手的木灰直接印到头发上,满脸的疑惑。
他已经干了两天活,没日没夜在那搬柴搬柴,今天又是从天亮干到天黑,简直不知所谓,如果不是违抗命令会被老大打爆狗头,早就撒手不干了。
“尊敬的战士先生,您差不多该告诉我为什么要搬这么多柴了吧?”
“因为氧化还原反应需要可燃物。”
“……呃,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防患于未然。走吧,我们也去参加节日庆祝。”
“您一个人去就行了,他们不会愿意看到我的,就好像您吃饭的时候不希望看到盘子里混入一只臭虫。”
“你小子倒是对自己定位准确啊,没关系,跟我一起去,看在我的面子上没人会为难你。”
林中,月明星稀,光线明亮,甚至能看清树叶上的小虫。
这里和苍蓝泡沫一样,都是高度未开发的自然环境,空气清新,环境很好。
两人一前一后,穿林而过。
“特里穷,以前过节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看书,睡觉,然后等阿尼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带好吃的回来,你是孕期的雌性哺乳动物吗?
“一年到头,节日会有好吃的,这很不好,我有的时候还吃不上,这更不好了。”
特里穷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看书里说,在外面,只要出人头地,顿顿都有好吃的。”
“所以我才想着,要出去。”
“为了顿顿都有好吃的?”
“是为了看看顿顿都有好吃的的外面世界长什么样。”
“是吗。”
亚瑟沉默。
他仅仅是个过客,不知道外面长什么样。
村子周围的树林,或者说,森林,面积非常广阔,整个村里甚至没有谁是真的出去过的,不知道边际,甚至有没有边际都是个问题。
二十分钟后,两人抵达一处山洞,洞内灯火通明,透出橘红色的光亮。
洞口宽敞,高四五米,横里足够七八人并行通过,一条斜向下的通道延向深处,隐隐可以看到内部穹顶上倒挂下来的尖锥状石头,层次不齐,如剑似牙,鬼斧神工。
“……溶洞?”
是雨水冲刷出来的钟乳石洞。
“亚瑟先生,您终于来了,快里边请。”
溶洞边上守着一人,脸上戴有少女形象的面具,白底黑线,质地细腻,眉目微阖,有种奇怪的压迫力。
听声音,是平日里遇到的成年男性。
“你怎么戴着面具?”
“这个?这个是戕节的传统,每个人都要戴的,来,这是专门为您准备的。”
面具眼睛的位置有向外透光的小洞。
男人递上一个面具,然后像是没看到特里穷似的,拉着亚瑟就准备往里走。
“他的呢?也给他一个。”
男人愣了愣,指了指一旁坐立不安的小鬼,有些疑惑。
“他也要进去吗?”
“也是为了防止他捣乱,跟在我身边比较合适,起码不敢到处恶作剧。”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的话。”
他无奈地摇摇头,从怀里取出另一张面具,扔给特里穷。
“给我注意点,好好的节日,别惹得亚瑟先生不爽,到时候啊,可没你好果子吃。”
特里穷没有反驳,乖乖闭上嘴跟上亚瑟,他的人际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可以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即便如此,小鬼还是好好地长大了,还能得到村里人的帮助,耐人寻味。
仔细想想,光是整天恶作剧,不务正业,不至于被全村的人冷落,再者,被成年人冷落也就罢了,他又能得到小孩子的拥戴。
有什么大人才知道的事情,致使他陷入到现在的窘境当中。
在与男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感受到对方看向特里穷的视线,亚瑟第一次意识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平日里还不明显,若有若无,但在今天,在戕节,某种更加深层的情绪很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讨厌,嫌恶,像是看到脏东西的厌恶,除此之外,还有埋藏在厌恶之中的真正内核——恐惧。
男人在恐惧。
和青菜岛上那些被认为是合格的成年人,看到仪式中被淘汰的孩子时,看到异常同类时的那种表情一样,如出一辙。
混入羊群,尚未成长起来的狼。
羊之所以厌恶狼,究其根本,是狼的存在让它感到害怕。
捕食者给猎物带去的恐惧,并非大脑能够控制,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特里穷,在整个聚落都是特殊的存在,而且和本地的文化和习俗有着某种密切关联。
“啧……”
我居然现在才注意到。
亚瑟对自己的迟钝感到非常不满。
看来不仅是力量,就连直觉和判断都有所弱化,不知不觉间都对【表象遗忘】产生依赖,少了很多自己的思考。
“尊敬的先生,您真的不该带我进来,我说了他们不喜欢我。”
也许是听到亚瑟的咂嘴声,特里穷产生了某种误会。
“不是,我刚刚在剔牙缝,之前吃的肉丝卡嘴里了。”
亚瑟说完,发现往前还有一段路,周围也不见有什么人,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墙壁上用动物油脂制成的大型蜡烛。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侧过面具,露出那帅气精致,毫无瑕疵的脸。
灯光映照下,亚瑟仿佛妖精鬼魅,散发着难言的魅力和危险气息。
超凡者的外貌气质和常人区别很大,乍一看几乎无法当作同一物种,即使亚瑟现在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力量,这一点特质还是很好地保存了下来。
“特里穷·甜轮。”
“在……在!”
少年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咽了口口水。
“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亚瑟故意压低声音,沉声道:
“我一般不会问这类问题,但现在是特殊情况。”
“你的情况,关系到我的接下来的行动,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
“告诉我,你的父母,怎么死的?他们又为什么这么厌恶你?”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你确定?”
隔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光是语气和动作倒是表现得很慌张,没什么破绽。
“我确定!”
“没想过去了解吗?还是周围人都不告诉你?”
“没问过,问了他们也不会告诉我的。”
“嗯……”
亚瑟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远处传来脚步声,他不动声色地重新戴上面具,转身继续往洞内走,同时还抓住了特里穷的手。
现在开始,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前,必须保证这小子的人身安全。
溶洞的长度很不对劲,哪怕是自然造就,内部的人工修整痕迹实在过多,考虑到村子有限甚至是贫乏的劳动力,要修筑如此巨大的工程必将旷日持久,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仅仅是为了庆祝节日,完全说不过去。
再就是,那个什么“戕节”,缘由怪奇,怎么想怎么诡异,简直不是人应该过的节日。
这地方,表面越是和平,越是让他感觉不对劲,简直令人发毛。
“跟着我,没有我的同意,不要和任何人说话。”
“那我待会能吃饭吗?”
“可以,你随便吃,不过仅限于我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