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兕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他并没有立刻做安排,反而问起了中臣大辉的情况。
“那个倭国人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的赵持满是一脸叹服,说道:“还是大都督有手段,某只是略施手段,中臣大辉已经决定为朝廷效力,愿意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大都督,正等着大都督接见呢。”
“那将他带来吧!正好问一问,现在倭国的情况。”
陈青兕说着,还让人去准备一些干果、蜜饯。
不多时,中臣大辉已经来到了近处。
看到陈青兕,这位倭国中臣家的庶子,当即跪倒在地,拜道:“见过大都督。”
陈青兕见中臣大辉走路有些不利索,脸上也有些青紫,想来受了不少的罪,和悦笑道:“委屈你了,吃点干果,垫垫肚子。现在是在军中,待取胜之后,回到熊津,本督亲自设宴,隆重款待足下。”
中臣大辉脸颊抽了抽,但看了一旁的赵持满,很老实的跪伏于地,说道:“大辉愿意归顺大都督,为大都督鞍前马后。”
中臣大辉本就惧死之人,不然也不会在关键时候抢着泄露机密。
只是让他公然背叛倭国,中臣大辉心里还是很抵触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
除了少个别牲口以外,大多数人对于背弃家族叛国都有一定抵制心理的。
尤其是倭国这种自尊心极强的民族……
不过人都会给自己找借口与理由。
就如之前抢着泄密,中臣大辉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就算自己不说,道琛也会说。
何必白白便宜了对方?
现在也是一样……
昨夜赵持满对他用了刑,手段其实并不惨烈,只是牛刀小试而已,跟以往在长安,对付那些恶徒细作施展的手段不能相提并论。尽管如此,这些小手段,对于中臣大辉这种倭国的高门子弟而言,也是难以承受的。
感受着皮肉上的痛处,中臣大辉立刻想明白了。
不管自己是否归顺大唐,这帽子都得扣在自己身上,最终自己都会背上泄密的骂名……
自己会被严厉的父亲,毫不犹豫的除名,倭国上下说到中臣大辉,都会吐口唾沫,大骂叛徒日女干。
可自己没有背叛呀?
左右都是遗臭万年,与其再受折磨,不如好好配合。
不然既要被人戳脊梁骨,又要受身体心灵的摧残,多委屈?
何苦来哉?
不如?
中臣大辉说服了自己,接下来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陈青兕问着倭国的情况。
他先挑自己知道的问,看看中臣大辉有没有耍幺蛾子。
陈青兕在长安的时候是清流党的***,人脉遍布六部。礼部里也有他的人,相聚的时候,会聊起各国情况。
陈青兕少不了多问几句倭国的消息,对于倭国的情形有一定了解。
中臣大辉也不敢说谎,因为在他眼中,陈青兕在倭国是有眼线的,地位还不低,至少比他地位高,能够提前洞察倭国奇袭军的行踪。
如果不是需要他与扶余丰接触,他的父亲中臣镰足是不会将这种机密的事情告诉他的。
中臣大辉一五一十的回答。
陈青兕不住点头,确定面前这位中臣家的庶子是真的准备当倭女干以后,问起了倭国现在的部署情况。
中臣大辉将他知道的都说了。
陈青兕听着中臣大辉的描述,眼中透着丝丝寒意。
倭国野心对于海东的觊觎比他想象中的更要严重……
他们不只是派出了四万援兵,他们的皇帝竟离开了飞鸟京,亲自抵达筑紫坐镇指挥,皇太子中大兄、皇子大海人、中臣镰足等权贵以及众多随从一同出征,简直就是倭国版的御驾亲征。
用中臣大辉的话来形容,几乎等同于迁都。
可以想象,如果此次自己战败了,那在筑紫的倭国皇帝大有可能渡海北上。他们的目标绝对不只是小小的任那……
筑紫国也就是后世的福冈县,位于倭国的西海道。
现在倭国的皇帝与诸多臣子都居住在筑紫朝仓宫……
朝仓宫在壹岐以南的一个地方。
陈青兕特地让中臣大辉在地图上标出来。
中臣大辉指着靠近记忆中博多方向的位置,心中登时有数,他只是略微思考,便让中臣大辉下去了。
待中臣大辉走后,陈青兕
下达了第一个命令:“传令给刘刺史,让他立刻出兵,全力攻打对马岛,尽量让声势弄的浩大一些。”
对马岛是完美的军事踏板,不管是从海东半岛攻入倭国,还是从倭国攻入海东半岛,这里都是战略要地。
很快,他又下达了第二个命令,说道:“传令,让杜统领率水师南下,避开对马、壹岐,由平户方向登岸,向朝仓宫挺近。”
既然倭国现在的核心在筑紫朝仓宫,他就让刘仁轨直接拿下对马岛,剑指朝仓宫。
倭国肯定会为之惶恐,他们除了将周边兵马聚集到朝仓宫,派重兵死守壹岐岛别无他法。
如此一来,位于倭国最西北角的平户必然空缺,可以由此路直插倭国腹心地。
安排好这一切,陈青兕才针对此刻顺江水而上的倭国四万士卒,作了最后的布局。
……
倭国的船队逆着河流而上,倭国的后将军,越国守阿倍比罗夫站在主舰上,眺望着两岸的田地,眉头不自然的皱起,似乎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
阿倍比罗夫看着两岸颇为冷清的田地,眼中透着丝丝不安。
太安静了,河道的两岸,安静的有些异常。
百济的水资源宝贵,这白江是熊津江入海处形成的一条支流,得支流灌溉,左右田地肥沃,种植者不少的田地。
尽管现在春耕已过,左右江岸田地已经种下了秧苗,但还需农人细心打理的。
这时近午间,左右田地竟没有看到农人在打理田地。
实在奇怪的很。
“朴市秦君,你觉不觉得有些安静?两岸竟没有见到农人……”
朴市秦造田来津手搭着眼帘向远处望去,果真如此。
“许是我们声势浩大,他们远远的发现我们,躲避开了。”
朴市秦造田来津想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阿倍比罗夫微微颔首,似乎只有这个说法。
“加快点速度!速战速决!”
“快,立刻登岸!”
阿倍比罗夫激动兴奋,下达了登岸的命令。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熊津城只有五里地,在白江还能隐蔽踪迹,但进入熊津江以后,肯定是瞒不住的。
熊津江是百济的命脉所在,除了灌溉周边田地,还承担着水上运输的重担。
依照他们提前得到的消息,熊津城是没有多少守兵的,但熊津水寨却有一支唐军水师驻扎,任务是护卫辽东半岛的水道。
先以最快速度拿下熊津城,然后分兵乘舟船顺熊津江而下,直取熊津水寨,将唐军屯于水寨里的船舰据为己有。
这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到了这一步,阿倍比罗夫就算察觉了点点不正常,却也由不得自己临时改变计划。
他当不起怯战退兵的结果……
阿倍比罗夫留了一个心眼,他并没有亲自登岸,而是让朴市秦造田来津负责登陆。
朴市秦造田来津也未多想,满心满眼的都是攻下熊津,然后入城劫掠一番,这新罗婢天下闻名,百济的女人也是不差的。
朴市秦造田来津呼喝着兵士登陆,动作娴熟。
朴市秦造田来津是四国豪族,领地位于濑户内海附近,水战经验丰富,指挥兵士登岸也是得心应手。
阿倍比罗夫见半数兵士已经登岸,心中暗笑自己多疑。
然而便在这时,就在他回头准备下船登岸的转瞬间,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四周,仿佛有什么不对劲。
阿倍比罗夫望着上游望去,这一望之下顿时张目结舌:上游那宽阔的河道上竟浮现着大大小小不知名的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这里猛扑过来!
“那是什么?”
阿倍比罗夫眯起眼睛,想要看仔细些再作判断。
但此刻已日上中天,水上折射的白光,刺着他眼睛生疼,一时竟看不清楚。
随着东西靠近,他这才发现竟是一片片的竹筏,竹筏顺流而下,很快就撞上了他们堵在河道上的舟船。
发出碰撞的声音……
不少倭国士兵,一时不察,摔进了熊津江。
倭国的船不大,这竹筏的撞击之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不过这并不足以让倭船受损,也不足以让倭兵伤及性命。
落水的倭兵在船上战友的救援下,爬上了倭船。水性好的,甚至直接爬上了竹筏。
竹筏上有好多瓦罐,因为撞击之力横七竖八的倒着,里面还流出了褐色的液体。
这一切在中军的阿倍比罗夫是看不见的,只是未知的恐惧,让他下达了命令:“速度将竹筏推离我船……”
他命令还未下达,十数支火箭跃空而来。
在竹筏群的末尾,竟藏着十数名兵士,他们射出火箭之后,立刻跳水遁走。
火箭射在竹筏之上,火焰冲霄而起。
就在烈火被点燃的瞬间。
马蹄踏地的声音跟着响起……
阿倍比罗夫往前眺望,无数顶铁盔的骑兵由东北方向奔袭而来。
先头部队是一色骑兵,黑色的铠甲反射着太阳光,好似一群从地狱来到人间的鬼神。
阿倍比罗夫浑身颤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指挥。
他知道在兵法上,这一招叫做半渡而击。
能够让登岸的兵士,进不得,退不得。
他对此是有所防备的,但在半数兵士登陆之后,便觉得无所畏惧。
毕竟唐军大部队正在南下与百济复***作战,熊津城是没有多少守军的,就算他们大胆的来袭,也有能力抵挡。
可现在又是火攻,又是骑兵突击,这明显就是唐军的大部队。
阿倍比罗夫终究久经战阵,此时面临危机,故有一时惶恐,却也很快恢复冷静。
一边下令让朴市秦造田来津抵挡,一边让人救火。
无论如何不能舍弃岸上的两万兵士,不然就算顺利逃脱,又如何跟皇帝交代?
听到阿倍比罗夫的命令,朴市秦造田来津气得破口大骂:“龟孙子,你怎不来挡?”
他们一行跨海而来,只是在白江口以西的荒岛附近休息了一夜,今日天明就从白江逆流而上,直至熊津江,然后登岸。
兵士早已疲累,他们倒也不是完全不设防,只是压根没有想到这里会出现唐军的大股部队,更没有想到还是骑兵,来得如此突然。
当时他们都被大火吸引住了心神……
朴市秦造田来津并不知道江面上的情况,还以为哪个糊涂蛋,无意间引发了火灾,还想着救援。
唐军突然杀到,又是骑兵开路,如何抵挡?
朴市秦造田来津知抱怨无用,立刻安排了长矛手上前压阵,希望能够凭借长枪的优势扛住骑兵的突击。
但很显然,朴市秦造田来津并没有应对骑兵的经验,或是应对华夏骑兵,或游牧民族骑兵的经验。
谁家骑兵队正面冲阵的?
只见唐军骑兵一分为二,他们分作左右两部,掠过长矛手的枪阵,从侧翼切入其中。
唐军负责冲阵的大将正是贺庆豪与徐说。
这主帅用人也是有讲究的。
毫无疑问,诸将中最能打的是黑齿常之、然后是程务挺、赵持满,但陈青兕不能只用他们,就算明知道用他们能够增加胜算,能够减少伤亡,能够更快的结束战斗也不行。
任何事情都讲究雨露均沾,可以偏心,但不能专宠,会出大事的。
贺庆豪就是那个对上迟受信的倒霉蛋,他战意昂扬,结果对手溜了。而徐说负责压阵殿后,也是寸功未立。
诸将多多少少都有所获,两人自不是滋味。
现今陈青兕将安排他们两人作先锋破阵,自是卯足了劲,将满嘴的是酸味都宣泄出来。
这个时期的唐将,就没有不能打的。
或许比不上黑齿常之、程务挺,对付区区倭国兵,却也是绰绰有余。
两支骑兵队在他们主将的率领下,当者披靡,见人便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凿穿了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