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离家出走,无论他走了1个小时,还是6小时、一天或两天,他的父母会担心、害怕、生气、自责,会心如刀绞,心急如焚。找到后会打、会骂、会抱头痛哭,会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子,亲吻他的额头,捶打的他的后背,会胡乱说着心中的牵肠挂肚,眼泪鼻涕一流一大把。
可我现在却异常平静地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街道、房屋和晴天。想想我们昨天走过的路,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曲折难过的梦。也许有人和我有同样的经历,他们后来都做了什么?他们是哭还是笑?
这蓝天和以前见过的天没什么不同,可又透着奇怪的光,这光照得我睁不开眼。我像丢了魂一般,跟在芒果的身后,一言未发回到家。周然和芒果说了什么,我听不见,只是看到他们在说话,然后周然就离开了。
家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我、堂堂和芒果。我该说些什么才对,可我该说些什么呢?让堂堂再和我讲一次昨天的经过,或者问问他有没有吃好、睡好,有没有受伤,再或者我该问问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现在,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我呆坐在沙发上,靠近窗户的位置上,我能看到很多栋高楼,每家的窗户里各不相同,小小的窗户里有人在凉衣服,有人在哄孩子,有人在拉开窗帘,有的在摆弄花草,他们中有人和我一样吗?
这么多人,住在一个社区,一栋楼,一层房屋里,大家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悦和苦恼,也有各自的平淡生活。我想找个人问问,我现在该做什么,我的日子该怎么过。
最先打破这份安静的是芒果,它总会在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它理解我。它抱着堂堂坐到我的面前,它让堂堂向我道歉。这也许是固定的戏码,离家的孩子回家后,不是父母道歉就是孩子道歉。
看堂堂的样子,它不想向我道歉,它没看我,在芒果的怀里趴下,闭上眼睛,无声的告诉我它要睡觉了。
睡一觉,我也该睡一觉,睡一觉也许所有的事情都能想通,睡一觉也许我会忘记昨天发生的事情,睡一觉,也许我会从另一个梦中醒来。
我躺在沙发上睡,芒果抱着堂堂回到卧室,可能他们也去睡觉了。
我确定我是在睡觉,因为我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大脑很沉很重的陷在抱枕里。我的呼吸平稳,心跳正常,手脚放松,一动不动的躺在沙发上。闭上眼,家里安静下来,窗外的世界安静下来,时间好像停止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看到橘红色的光,透过玻璃照在我的身上,那是夕阳。我睡了一整天,家里非常安静,安静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我起身来到卧室,房间没有人,卫生间也没有人,我一个人在家,我还是一个小男孩。
他们都去哪了?我感到肚子很饿,从早上到现在我什么东西都没吃,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些饮料和果酱,干瘪的生菜和几颗鸡蛋。我现在想找到一些食物,可以马上吃到嘴里的食物,最后只找到半包饼干。
饼干配果酱下肚,我才感到舒服一些,看看时间已经快到6点,还没人回来。芒果和堂堂应该去了店里,或许他们一会就能回来,我不想去找他们,就这样一个人在家待一会吧!
时间到了7点,有人回来,开门的是周然,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心想,怎么会是他呢?转念一想,怎么又是他!
“你醒啦!你妈妈一会儿就回来,我先回来做饭。”周然一边把东西放到厨房,一边对我说。他娴熟的在我家的厨房忙活,找出砧板、菜刀、盆碗和炒锅,不需要我告诉他具体位置,他都知道。他开始洗菜、备菜、烧水、煮饭,厨房一下子热闹起来,整个家也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我想做些什么,比如打扫卫生,看看电视,或者修理个什么东西,也许我做些事情会让我看起来更自然一些。可在屋子转了两圈,也没找到我能做的事情,站在门口发呆的时候,芒果带着堂堂回来了。
这场面很尴尬,就像我和堂堂都站在一处高高的木桩上,彼此注视着对方,想要离对方更近一些,连接的木板就在木桩下面,我们谁也没去捡起,因为两人都需要一个台阶才能走下木桩。
可能我已经错过了和堂堂化解这份尴尬的契机,早上我刚接到他的时候,如果就抱着他大哭一场该多好,告诉他我有多想他该多好。现在,也许我们就能正常地相处。
芒果去厨房帮周然做饭,客厅里只有我和堂堂,我把电视打开,这样我们就不用大眼瞪小眼的站着。堂堂主动坐到我身边,我该说点什么才对,这是个好机会。
“看这个么?”我问他,他不会回答我,但他摇着尾巴,我知道他喜欢这个节目。我想摸摸他的头,摸摸他的背,可我又不敢,我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可我现在就是不敢伸手。
我陪他一起看动画片,我们都安静的坐着,彼此无言。直到周然做好饭,芒果喊我吃饭,我们才从沙发上动一动。
晚饭我吃了很多,实在是太饿了,堂堂倒是和平时一样,芒果告诉我,它已经在店里喂他吃过东西,还洗了澡,做了驱虫,又带他到经常去的宠物医院看医生,一切都没问题,一切都安然无恙。芒果一定是这世上最好的宠物狗,也是最神奇的狗。
吃过饭,周然把厨房都收拾干净才从我家离开,他走以后家里又剩下我们三个。周然带走了垃圾,可没带走家里的尴尬。
芒果在看手机,堂堂在看电视,我无事可做。我躲进房间看堂堂的百科全书,看什么都不重要,我只想一个人躲起来。想想真是可笑,我是这个家的大家长,我现在要躲什么呢!
后来才想明白,我躲的不是芒果,更不是堂堂,躲得是这件事情发生的原因,我在内心深处认为,堂堂会离家出走,原因是因为我。不是因为他贪玩,不是因为他任性,也不是因为他想故意气我。而是因为我做了一件、两件、很多件事,让他不想不明白的事情。
我躲在房间里,想躲到困了,再去睡觉,可芒果却带着堂堂来敲门。芒果开门见山的说:“堂堂有话想跟你说,虽然他不想和你说,但我劝他要和你说清楚,做人该就该明明白白,做家人更应该真心对真心。狗从来不会藏着掖着,狗有话都说出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芒果便开始一句一句的翻译堂堂的话。堂堂说:“我觉得妈妈不爱我,爸爸也不爱我,也许还爱着,但只有那么一点爱。坦克跟我说,他的主人喜欢我的主人,我知道他喜欢的不是芒果,是我妈妈。”
“妈妈也喜欢他,所以芒果才会对他那么好,姥姥也喜欢他,姥姥还说周然会和妈妈结婚。如果周然和妈妈结婚,那妈妈就有了新家,有新家就会有新的小孩,这是田阿姨说的。妈妈和周然会有一个小孩,爸爸和田阿姨也会有一个小孩,那我就是多余的小孩。”
“他们都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可我没有了。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优秀的小孩,因为我不聪明,学习成绩一般,在学校我就是个小透明,可有可无。可妈妈在学校的时候,却做的很好,老师表扬她,同学都喜欢她,她还做了很多我做不到的事情。”
“虽然我是妈妈的小孩,可我做的不好,妈妈很失望,所以她可以换一个小孩,换她和周然的小孩养,那个小孩一定比我强,会做的和妈妈一样好。爸爸和阿姨马上要结婚了,他们很开心,说以后会生两个孩子。”
“你们以后都会有更好的孩子,我不想在家里成为最差的孩子。我现在是一只狗,虽然我不能成为最好的孩子,但我能成为一只最好的狗。我可以去最厉害的学校学习,然后我就可以成为一只最好的狗。”
“我也可以像坦克一样,成为一只传奇狗,一只英雄狗,一只被所有狗都喜欢的狗。不能变回人我也不在乎,那就做一只狗吧!”
听堂堂说完,泪水已经浸湿了我的衣裳,这些话太让我痛心,他不相信自己的妈妈是最爱他的。我放下所有的顾虑和胆怯,我抱起堂堂,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堂堂,妈妈爱你,你是妈妈最好的孩子。妈妈一直没和你说,你比妈妈优秀,比妈妈聪明,也比妈妈善良。妈妈是小学生的时候,从来没在运动会中取得过第一名,妈妈也从来没机会参加鼓乐队,没有老师说过妈妈有打鼓的天赋。”
“妈妈上学的时候没有朋友,可你有三个最棒的朋友,你坚强、有毅力、你不怕苦不怕累,你可以把乒乓球学的很好,老师对你给予期望,可妈妈连发球都不会。妈妈只是用一些小聪明,小把戏在学校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情。”
“你才是那个最真实,最努力的孩子,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有你自己的价值,以后你也会取得属于你的成功。妈妈其实早就想明白了,只是妈妈不敢说出口而已,因为妈妈觉得说出来会很没面子,妈妈太傻了。”
我抱着堂堂把心里想说的一股脑的说完,我虽然听不懂堂堂在说什么,但我看到他眼里的泪水。